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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风雨归宁

陶臣末醒来已经是第七日之后的事了。

他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苏木,此时的苏木坐在床前,双眼微闭,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想必是睡着了。

陶臣末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所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起身活动活动,可是他又不想扰到苏木,便决定自己起来,可奈何身子太过虚弱,只撑了一会儿便重重摔下,这反倒把苏木惊醒了。

苏木见到陶臣末醒来,双眼泛红,赶紧又将陶臣末扶倒躺下,此刻的她竟然有些语无伦次:“陶将军,你醒了,我以为,我......”

陶臣末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醒来,这是哪里?程将军呢?云阳怎么样了?”

苏木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说道:“将军你别急,程将军重新拿下了云阳,现在我们就在将军府中。”

听到这个消息,陶臣末竟有些无言,他晕倒前,只隐约记得有人来救援,想不到醒来之后竟然都是好消息。

而这个时候,苏木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将军,苏木当时没有按照你的要求转达魏将军,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后果,请将军责罚。”

陶臣末一脸茫然,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他想要起身扶起苏木,可是太过虚弱,难以起身,苏木见状自己赶紧起身去扶陶臣末,待陶臣末躺下,苏木才解释道:“那日你交代我,如果魏将军回来之时你还在与敌人缠斗,便要我转告魏将军不要去救援而要去攻打天影关,可是当时情急,见到魏将军回援,我便让他去救将军您了,苏木没有准确传达军令,也不知道会引起何种后果,所以请将军责罚。”

陶臣末不禁莞尔,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缓了缓,问道:“程将军是否安好?”

“安好。”

“云阳城是否已经重回我们手中?”

“嗯。”

“那不就对了,我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怎么样保住程将军,如何保存战力以待光复云阳,如今看来,这些不都做到了吗?所以,你当时的决定并没有什么恶果,苏姑娘何必自责呢?”陶臣末温柔的说道。

苏木这才释然。

“对了,蒹葭夫人呢?”

“云阳一战,我们损失了很多人,不少将士战死,成言吾将军便是其中之一,另外,程锦尚将军、魏将军、两位王将军还有夫人都无恙,只是受了些伤。”

说到成言吾,陶臣末心里不由得又无比悲恸,想当初,正是成言吾的力保和护送才让他在渝州得以全身而退,于他,成言吾有救命之恩,哪曾想,只几月光景便阴阳相隔,实在是天命无常。

陶臣末叹了口气,缓了缓,问道“他们人呢?”

“哦,你看,看到将军醒来,我这一高兴便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大家可都担心死了,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们。”

听闻陶臣末终于醒了过来,众人很快便都聚到了屋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再加上一个摇头晃脑的曾盈盈,场面甚是热烈。苏木急道:“诸位将军别急,陶将军这才刚醒过来,哪能一下子回答这么多问题,一个一个来。”

众人一听,竟都哈哈笑了起来。

陶臣末不解,这有何好笑的。

程锦尚十分高兴,说道:“唉,臣末,你有所不知啊,你昏迷这几日,这苏姑娘可是厉害了,整个云阳城,除了蒹葭夫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你这屋,她不让进呐。”

被程锦尚这么一说,苏木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前几日果断坚决的作风瞬间便见不着了,急忙说了句“你们不要说太久的话了,我先去调几副药”便出门去了。

众人忍不住又要笑,但是又觉得人家小姑娘确实不能说太过,便都忍着。

陶臣末环顾左右,任蒹葭、程锦尚、魏文忠、王立阳、边向禽等人尽数都在。程锦尚解释说是王金易又一次被派去云州了,他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说道:“陶老弟啊,你能醒过来,我程锦尚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啊,你昏迷这些日子,我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能让你醒过来,我愿意向大渊朝廷投降,这什么狗屁功名利禄都让他见鬼去。”

陶臣末笑道:“得将军厚爱,臣末惶恐啊,我既然醒过来了,那自然要帮助将军再去成就一番事业,将军不必投降。”

众人哈哈大笑,想来,这云阳城当真是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从众人口中,陶臣末得知,这几日发生的大事还真不少。

那日他正力竭之时,魏文忠拍马杀到,程锦尚带出去的剩余士兵也赶了回来,白灵见状,知道此刻士气在敌人而不在自己,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决定先放弃对攻退回关内,魏文忠从死人堆里找出陶臣末,急忙找苏木施救。在深山之中被追得狼狈不堪的程锦尚也终于大难不死。

白灵退回关内之后休养生息,闭关不出,并将任蒹葭及城中的将领还有程锦尚的家眷绑于关楼之上防止魏文忠偷袭,魏文忠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大意。

三日之后,窦明派去云州的人领着王立阳、王金易回援云阳,王金易深谙兵法,并没有强攻,而是利用深夜云阳城防松弛之时,专攻还未修补完好的城垣,白灵想要回救但又怕魏文忠取关,只得分兵救援,此次前来云阳的自然有杨明珍从桐平部征来的士兵,这些士兵十分爱戴任蒹葭,见到任蒹葭等人受苦,便趁乱暗中将其救下,任蒹葭立马以暗箭告知魏文忠,魏文忠得到消息之后开始强攻天影关,白灵背腹受敌,难以应对。

困在云阳城中的图兰骨柔下令夜袭城门守军,偷偷打开了城门,王金易、王立阳率军长驱直入,云阳城率先被攻破,王金易、王立阳而后引兵直取天影关,白灵回天乏术,最后战败被擒,程锦尚重回云阳。

白洋渡总委窦明派人往云州传信,又暗地安排士兵凿船,前者才是他真正的打算,后者只是尽力而为,尽量掐断黔军的退路,另一方面窦明暗地在被扔出云阳城的尸堆之中尽量找寻生还者,丁康阳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云阳得以重回程锦尚手中,窦明实际上也是功不可没。

话说这个王惊澜一路奔逃,最终逃回渝州,他害怕程锦尚趁机攻城,所以便想方设法的组织人手防御,可奈何十万大军被他全部葬送,渝州城内兵员寥寥。

见到王惊澜兵败,钟杰心中暗暗叫苦,难道这一次又要落入程锦尚手中,正暗自焦急,突闻黔军攻打云阳的消息,又等了两日,得知云阳被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云阳城破,程锦尚的威胁算是解除了,但是白灵更是个疯子,要是他挥军来袭,那自己会死得更惨。

其实王惊澜心中担心的不是渝州能不能守住,相反,他更忧虑自己的项上人头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保住,先是在北弃陨兵十万,这一次又在云阳折损十万,他自己一人便亲手葬送了大渊二十万将士,对于风雨飘摇的朝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忧愁。

程锦尚重获云阳,钟杰心里竟然感觉到高兴,一番大战,白灵被擒,程锦尚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渝州自然会安然无恙。这时候,影子先生安影栋也悄然来到了渝州,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授意钟杰将王惊澜软禁,很显然,安影栋是将相府的意思带了过来,秦庸虽然偏爱王惊澜,但这一次,皇帝震怒,秦庸只得找人顶罪,除了王惊澜,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此外,他还让钟杰组织渝州城内剩余的士兵加强防务,当然,安影栋的意思并不是要钟杰真的去守住渝州,而是要做做样子给秦庸看。

云阳的近况很不好,但是好在失而复得,聂无相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算落了下来,只要程锦尚还在,他就有搅 弄风云的机会,况且卫戎传来消息,卫王祖绪病重,他需要即刻返回卫戎王庭帮助二公子祖存孝争夺王位,程锦尚无恙,他才能下好关键的一步棋,然后才敢放心离开,恰好此时的程锦尚正在广揽贤才,招兵买马,所以他这才授意安影栋前往渝州布置任务。

程锦尚遭难,暗自欢喜的还有陆守夫。自陆文霆从云阳返回渤州,陆守夫便事无巨细的打听着有关云阳的一切消息,也让陆文霆将云阳行的所见所悟汇报给他,陆文霆此次自是收获颇大,一来跟着梁平川学得了不少行军打仗的功夫,二来对程锦尚及其身边的将士也有了不少了解,只是暗地里他还是会时不时的为梁平川感到悲切。

又休息了两日,陶臣末在征得苏木的同意之后在苏木和任蒹葭的陪同下前往成言吾的墓前吊唁,黄土犹新,石碑冰冷,陶臣末心里甚是难受,人生最远的距离不是千山万水,而是阴阳相隔,当年那位意气风发、坚韧无谓的大将军此刻只能躺在冰冷的黄土之下,墓前的人再多的话也难叙心中苦闷。

见陶臣末甚是悲切,苏木和任蒹葭便劝说着让他离开,陶臣末一声长叹也只能悻悻离去。

回程途中,恰好碰见程锦尚。

“恢复得怎么样了?”程锦尚关切的问道。

“恢复得很好,但是现在还不能去从事军务。”苏木赶紧接口道。

程锦尚哈哈笑道:“姑娘放心,没有您同意,我是绝不敢给陶将军安排任何事的。”

见苏木如此,任蒹葭也不禁莞尔。

“放心吧,我没事,再修养几日便好了。”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苏姑娘,我今日真不会安排臣末做什么事,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这总可以吧?”程锦尚无奈的问道苏木。

苏木突又觉得有些面热,不知说什么好。

陶臣末接道:“将军请说吧。”

“云阳遭此大难,我负要责,若不是我轻信黔州谍报,亦不至于此,后来云阳城破,我不顾后果,一心只想为言吾报仇,孤军深入,险些害得你也遭了毒手,更是让数万将士白白丢了性命,每念及此,寝食难安。”程锦尚自责道。

“将军为我不惜举兵反渊,言吾遇难,将军又千里回援,这都说明将军义气,关爱手下将士,无可厚非,更何况云阳现在依旧在我们手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不必过于自责。”陶臣末安慰道。

“可是这一战让云阳将士折损过半,我心中着实难安呐。”

“将士罹难,谁都不愿意,事已至此,将军自责只会徒增烦恼。”

“杨明珍真乃我卧榻饿虎,有他在,云阳便会不得安宁,这颗钉子,我迟早要拔了他。”

“将军说得不错,要想北入泰安,君临天下,黔州之患,必先除之,只是如今局势,还不是时候。”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个事的。”

“将军有何打算?”

“清剿完白灵的残兵之后,我已与边大人发布文告,招揽贤士南来,并着手征收兵员,包括各地义军、流民,另外,我已将云阳剩下的精锐整编,再慢慢将新征兵员编入其中,创建‘云卫’,待你伤好之后便由你来统领,唉,不过啊,是等你伤好了之后。”说完,程锦尚故意看向苏木。

任蒹葭笑道:“程将军就不要再看我的苏妹妹了,就算她答应陶将军带伤带兵,那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程锦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行,这会儿啊,我都听你们的,你们什么时候让陶将军来就什么时候来,这总行了吧?”

陶臣末虽觉得好笑,但是其实心里十分温暖,这些日子,任蒹葭和苏木都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其他人一概不准接近,就连自己将军府的内务总管吴长青也只能被她们拒之门外。

他向任蒹葭和苏木微笑着说道:“二位放心,我一定等伤痊愈了再去。”

任蒹葭和苏木相视一笑,也就不再打趣。

程锦尚继续说道:“杨明珍在黔州经营多年,要想拔除这颗钉子必须要做好完全准备,这便是我整建‘云卫’的初衷,金易需要坐镇平田,所以这‘云卫’统帅的最佳人选只能是你,你好好养伤,练兵之事由我来负责,具体何日南下,咱们从长计议。”

听到程锦尚有意南征,任蒹葭自然是十分心动,她不由问道:“将军当真打算出兵征缴杨明珍?”

程锦尚很坚决的说道:“凡事有一便有二,更何况杨明珍已经两次攻打云阳了,虽然两次都让他吃尽苦头,可是以他的阴狠作风,只会对云阳更加的咬牙切齿,而不会忘而退步,与其让他轮番袭扰,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让他好好尝尝我云阳将士的拳头。”

任蒹葭突然思绪翻涌,至她初到云阳,已经一年多时间了,这一年多时间里,虽然远在异乡,但时时南面,从不敢有半分忘却的想法。

陶臣末看出了任蒹葭的心思,安慰道:“夫人放心,南下黔州,虽然会晚些,但是一定能成行的,到时候夫人自然是我们的先锋。”

“夫人是桐平府司,对黔州的了解胜过我们这里的所有人,要对付杨明珍,夫人自是最佳人选,而且,拿下杨明珍之后,夫人还要替我们镇守黔州,只有如此,我云阳才会后顾无忧,我等才能北出渝州,以谋天下。”程锦尚说道。

听到这里,任蒹葭顿时恢复了几分昔日在黔州征战的豪气,说道:“将军放心,待将来成形,我定会保黔州无恙,助诸位将军成就大业,只是,我们以何名义南征呢?”

“既然决心出兵,要寻个名义还不简单。”程锦尚笑道。

“他杨明珍两次进犯云阳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理由南下,更何况,夫人你本就是桐平府司,谴兵南下,夺回故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陶臣末缓缓说道。

任蒹葭此刻心情当然是十分美妙的,不过介于上一次云阳大劫,她还是有些忧虑道:“如果我们要分兵南下,难免削弱云阳兵力,到时候朝廷再来个趁虚而入怎么办?”

“王惊澜一个人便葬送了朝廷二十多万兵力,加上我们在渝州与马为邦一战,朝廷这几个月时间在北弃、渝州两地便丧失了近三十万人,这口气够他们喘的。现如今,北境有北弃虎视眈眈,二十余万边防军他秦庸自是不敢动的,西境凉州只有数万人,但他还要防着卫戎,靖州冉明栗手中有十万精锐,可这是秦庸的底牌,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云阳去动这颗帅旗,至于渤州的驻军嘛,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陆守夫的,所以,朝廷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中州的八万驻防以及泰安的数万京畿卫,渝州已在秦庸的手中,短时间内,他腾不出手来攻打云阳。”陶臣末一五一十的分析道。

听完陶臣末的分析,任蒹葭豁然开朗,想不到陶臣末虽然昏迷数日,可天下形式早在心中,她不由得想起初来云阳之时见到陶臣末的场景,白衣胜雪,气定神闲,而此时,她无意间又瞟到苏木,她那位单纯善良的妹妹也正以一种莫名欢喜和崇敬的眼神看着陶臣末,任蒹葭的心里不由得又一阵酸楚,不过这些都是她们女孩子的小心思,除了她们自己,谁也不会轻易发现。

此时程锦尚却是哈哈笑道:“本将有陶臣末,眼下虽只有云阳一城,但将来定能有千城万户。”

陶臣末摇摇头,苦笑道:“将军休要笑话我,这些事将军心中早就有打算,臣末只是将将军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而已,惭愧得紧。”

“哪里哪里,都不是外人,何必谦虚,哈哈。”程锦尚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几人便这么边说着边回到了将军府。

经过一个多月得修养,陶臣末得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得云阳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陶臣末自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参与其中,奈何苏木总是以他身体还未痊愈为由不让他过多参与军务,陶臣末无奈,只得做些简单的事,谁让他此刻只是一个病人。

而眼下要解决的事便是如何处理白灵。

按理说,白灵武艺高超,极负谋略,对于如今极度渴求人才的云阳来说能将他留为己用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程锦尚还是有些犹豫,一来,这白灵被擒后死活不肯交代黔州的具体防务,想来他对杨明珍还是极度忠心的。二来,自己的爱将成言吾死在他的手中,若留他性命还要加以重用,云阳将士怕是不会答应。

当然,陶臣末不犹豫,他的答案很简单,不留。

“为何?”

“先不说他杀了成言吾将军,从他攻破云阳之后,以两位夫人及城中诸将作为靶子便可以看出此人虽有大才但非仁义之士,将军要争天下,自是要领仁义之师,白灵这样的人用不得。”陶臣末解释道。

陶臣末说得不无道理,白灵的确是把打仗的好手,但是,争天下不光是要争城池,更是要争人心,白灵为求胜利不择手段,将来必然会引出诸多事端,思来想去,程锦尚最终还是采纳了陶臣末的意见,将白灵斩杀于云阳城头,以慰成言吾在天之灵。

事毕,陶臣末回到府上准备休息,这时候吴长青来报说是北弃郡主求见。

进得屋来,图兰骨柔先是仔细打量打量了陶臣末,之后才问道:“陶将军应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已无大碍,多谢郡主挂念。”

“直说了吧,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这倒是出乎陶臣末的意料,他本以为这图兰骨柔又是来劝他北行的。

“郡主这是要准备回北弃了?”

“那不然呢,陶将军已经铁了心将我等拒之门外,我在这里彻彻底底就是个外人,眼看王兄在北境四处征战,而我却在云阳荒废时日,心有亏欠。”

“王爷与郡主的恩情,臣末终生难忘,臣末才疏学浅,有愧王爷与郡主厚爱,况且云阳诸将对我也有大恩,实难弃之北行,郡主为我南下数千里,我却负了郡主心意,心中愧疚,还望郡主大人大量,休要怪罪臣末才是。”

“唉,也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老实说,一开始只是因为王兄对你赞赏有加我才决定南行一探究竟的,朝夕相处下来,我发现你确非凡人,这才决心定要将你带回北弃,只是天影关一战,你让我彻底死了心,你为救程锦尚可以连命都不要,如此意志,我又如何能将你带到王兄面前啊。”

“天下良才无数,臣末只是沧海一粟,还请郡主转告王爷,不必为我费心,臣末拜谢王爷厚爱,风云际会,将来若能见面再把酒言欢。”说完,陶臣末深深鞠了一躬。

“把酒言欢?陶将军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我知道,你我将来必然还会相见,只是我们都是为这天下往来,再见面恐怕便只有刀兵相向了。”

“君主言重了,天下之大,英雄无数,我们彼此能不能是最终的胜利者谁也说不准,若将来我等落魄,要想寻个安身之处,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有时候,我倒真想你能有这一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图兰骨柔的语气没有咒怨,没有愤恨,只有一丝丝无奈和不舍,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对陶臣末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陶臣末知道图兰骨柔这句话的意思,将来的事,说也说不准。

“好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陶将军,珍重。”说完,图兰骨柔悠然一笑,她这一笑,过往身上逼人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一抹浅浅的温柔和女人天生具有的妩媚。

陶臣末再次躬身,拱手道:“郡主一路保重。”

图兰骨柔未再停留,一转身便毅然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陶臣末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闻图兰骨柔等人要离开,程锦尚、任蒹葭、丁康阳等人便都亲自到城门送行,这倒是令图兰骨柔有些受宠若惊,其实也并不奇怪,自她来到渝州,程锦尚等人便对她礼遇有加,奉作座上宾,更何况此次云阳一战,图兰骨柔暗袭城门,为王金易和王立阳攻破白灵立下奇功,对云阳有大恩。

图兰骨柔未说任何话,只是跳下马来,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图兰博拜等人见状,也下得马来,纷纷行礼告别。

行完礼,图兰骨柔看了看陶臣末,轻轻的说了一句“可惜了”便跳上马急驰而去,图兰博拜等人便又手忙脚乱的去追。

像图兰博拜这样的糙汉子自然看不出什么,只知道他们这位郡主一路狂奔,丝毫未有停留之意,除了饮水食宿,几乎一刻未耽搁便直抵渝州。

来到渝州城外,图兰骨柔突然发现竟然有人在攻城,而这些人不是别人,看穿着,正是云阳的士兵,可是她十分清楚,此刻云阳并没有精力来攻打渝州,而且离开之时,云阳的将领全在城中,她一路狂奔,这些人是万万追不上她的行程的,所以她敢断定,攻打渝州的绝不会是云阳的将士。但战事在前,她们也只得先在城外休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攻城士兵败下阵来,四散逃去,城中士兵开始欢呼,很快,城门便就恢复了通行,这着实奇怪,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大战。图兰骨柔一头雾水,可是她如今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搞清楚这些事。

图兰骨柔自然是不会清楚这渝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整件事只有安影栋、钟杰才知晓。

根据分析,安影栋料到程锦尚此刻正忙着收拾云阳的残局,所以眼下定然无心再次进攻渝州,但是这渝州城不能仅仅只有一个刺史主政,既然火上浇油让秦庸拿下了王惊澜,那他便得为秦庸再找一个合适的云麾将军来守这个偌大的渝州城,要想做这渝州的将军,没有军功那又怎么行?思来想去,突然心生一计。

安影栋动用他在渝州的所有势力,招募了大概四千流民拌作云阳士兵,宣称三万大军,开始进攻渝州,当然,只是做做样子,而城内,钟杰在安影栋的授意之下来到城头鼓舞士气,督促士兵作战,结果便是图兰骨柔看到的那样,钟杰指挥有方,击退云阳数万来犯士兵,战报便也是这样上报到了泰安朝堂之上。

王惊澜兵败云阳,皇帝震怒,而钟杰不畏强敌击退叛军的消息恰好给了秦庸一个喘息之机,再加上安影栋暗中使力,钟杰毫不意外的当上了渝州的云麾将军,只可怜那王惊澜一夜之间从云端掉落,成了囚鸟。

消息传开,陆守夫一头雾水,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监尉史先是变成一州刺史。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大渊的云麾将军,看来这秦庸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在他看来,如今大渊的局势已经再微妙不过了,自己该有些作为了,于是乎招来两个儿子,开始下达军令,要求陆文霆继续征兵、练兵事宜,而陆文昭则总领谋士招揽、粮草筹备之事。只要打开揽人的口子,谋士贤才自然涌入,而魑魅魍魉也不会少,这其中,便有一个叫做焦连宋的人气定神闲的踏入了陆文昭的府上。

同样,在云阳,程锦尚等人也甚是不解,万万没想到,这个钟杰如今竟然成了渝州城的云麾将军,所以说,时运造人并非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他们如今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秦庸的作风向来如此,为了能用自己人,什么手段都用得上,眼下最重要的是练兵,四面八方涌来的人需要尽快编制,不然也是一大负担。

如今的大渊,没有什么战事,朝堂俯看,风平浪亦静。

历经半年时间的休整,程锦尚再一次巩固了其在云阳的势力,其兵力迅速壮大到十五余万,他将其中八万单编设为“云卫”,由陶臣末任大将军,魏文忠、王立阳分任左、右将军,在陶臣末恢复之后,程锦尚将云卫的指挥权全部交予了他。

相比云阳,渤州的地理更显得天独厚,再加之其本就是大渊最为富饶的州郡之一,陆守夫在短时间内比程锦尚的壮大速度快了很多,在他的暗中培植之下,渤州兵力已近三十万,秦庸也知道陆守夫正在失控,可具体到什么程度,他根本就不明白。

程锦尚也深知这个陆守夫非城中池鱼,不过现在的他并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件事,等到寒冬过去,他便要着手攻打黔州了,只有拿下黔州,他才有北进争夺天下的机会。

而雪狼城内则是另一番风景。

自从云阳归来,图兰骨柔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恰恰这时候又无战事,她就更加无事可做,这人一旦无事可做便总会胡思乱想,她的心思好像总是会不自觉的飞回到渝州,飞回到云阳,一旦有这些念头,她便又强迫自己外出到冰冷的雪地去狩狼,而且还不让任何人跟着。

眼见自己的亲妹妹从云阳回来之后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图兰冰穆只得一遍遍的将图兰博拜喊来询问他们到渝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图兰博拜却是一问三不知,图兰冰穆也只得干着急,但是他慢慢发现,只要一提到陶臣末,骨柔眼里便总是会伴随着小兴奋与失落的无限循环情绪,他心里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只可惜他这位性格执拗的妹妹却是什么也不说,他也只得旁敲侧击或是打听或是安慰。他自己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彻底剿灭元仲的抵抗势力之后,他的对手便只剩下女柔了,比较难对付的是,因为自己攻打元仲,女柔部趁机煽动他部联合抵抗自己,纠集了二十余万人与之作对,但因当前全境暴雪,战事暂未爆发,所以这北境才显得较为安宁,自己这位王妹也才有时间暗自忧伤,女儿家的心事他虽不懂,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等到凛冬一过,战事一起,想必她也就慢慢忘了当前的不快了。

与图兰骨柔一样,任蒹葭此刻的心思也极为复杂,一面是高兴,因为不多久她就可以回黔州找杨明珍报仇,而另一面却又是不舍甚至是难过,因为她终究还是会离开云阳,重返黔州,去承担本不应由一个女人承担的重任,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注定是会离陶臣末越来越远的。

这一日,春意盎然,江水碧绿。

任蒹葭来到苏木的住处。

见到任蒹葭,苏木总是觉得十分亲热,可能因为自己从小便是一个人长大的原因,任蒹葭的出现就像是遇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亲姐姐,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怎么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特意出来走走,也顺便来看看妹妹。”

“可是,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苏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说呢,要不然你怎么能是我的好妹妹。”

“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眼看离南下黔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舍,可能是在云阳待太久了。”

“等姐姐重新回到故土,安排妥当,便也可以随时回来呀。”

任蒹葭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我这一去怕是暂时回不来的。”

“姐姐何出此言?”

“其实,我是来拜托你一件事的。”

“姐姐吩咐便是,何来拜托一说。”

“虽说陶将军武艺高强,身边又有不少能人,但征战沙场,难免磕磕碰碰,妹妹你医术高明,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陶将军,我走后,有什么事你也都可与陶将军说。”

“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说陶将军轮不上我来照顾,听姐姐的意思是不准备回云阳了?”

任蒹葭双手牵起苏木的手,拉到桌前坐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这云阳城虽说小,可城中的诸位将军都是心怀天下的好汉,程将军他们要想北入泰安、号令天下,定然不能有后顾之忧,你也知道,杨明珍这个人也是极有野心,他数次派兵攻打云阳,还险些害陶将军丢了性命,他若不除,城中的将军们便很难安心北进,这次南下,就算真的杀了杨明珍,但不代表黔州就可以永享安宁,所以我此次归去,不光是要杀了杨明珍,还要替诸位将军守着黔州,要镇守一方,我便不可以轻易再回来了。”

“可是战争本就是男人们的事,再说了,城中这么多将军,就没有人能镇守黔州吗?”

“自然是有的,但是没有人能比我更懂黔州的风土人情、部族利害,打下来容易,要守住那才叫难,更何况,黔州才是我的家,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那我可以陪着姐姐去黔州,反正我不也从渝州来到云阳了吗?”

“尽说胡话,等你真正到了黔州,怕待不了多久便又会想着回来的。”

“可......”

“那我问你,你若走了,陶将军要是再受了伤怎么办?你放心让军中医官照顾他?”

“我......”苏木显然有几分犹豫,倒不是说军中医官便都不如他医术高明,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装着陶臣末,若真是走了,将来要是想起来却又见不着,心里指定是会后悔的。

“那也不是说你就一定不能回来了,黔州虽乱,但总会有好转的那一天,等将来局势安定了,姐姐一样可以回来的呀。”苏木说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走得开,我便回来看你们。”

“等战事结束了,我也可以来黔州看你,顺便带些渝州见不着的药草回来。”

“你看,果然是医者仁心,这时时都忘不了医理药术,对了,另外还有一事,此去黔州,成败未定,良伯也会随同前去,所以我会将盈盈留在云阳,你有空便多帮我照看照看。”

“盈盈这孩子懂事得紧,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看她的,在云阳等你们凯旋归来。”

说完正事,二人便又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开始胡乱聊了起来。可是在心里,二人也都在想着一些心事。

任蒹葭自然是还有话没说完,她心里清楚自己对陶臣末是什么感受,只是她是一个理智得近乎疯狂的人,她知道自己与陶臣末不会有什么结果,自己是丧夫之人,在世间本就有些不好的言论,陶臣末年少有为,才华满腹,自己与他自是格格不入的,她能做的就是成人之美。

而苏木也不愚钝,她自然早就看出来了任蒹葭对陶臣末的感情,特别是在陶臣末昏迷那一段时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超越友人之间的那种怜惜,只是任蒹葭不说,她便不问。

两日之后,程锦尚突然召集诸将,宣布南征,南征主力便是云卫。

临行之前,程锦尚并未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坚定的向陶臣末说道:“入黔征讨杨明珍一事,全权由你负责,出了这个城门,打哪,舍哪,何时打、何时归,本将一概不再过问,无论成败,我都在城中等你归来。”说完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陶臣末知道,全权负责意味着什么,不过要成他人不能成之事,便要为他人不敢为之行,那便喝,喝完这碗酒,成败从头论,领着众将士,陶臣末也一饮而尽。

誓师很快结束,没再作过多停留,陶臣末领着王立阳、魏文忠、任蒹葭等人便很快出了城去。往黔州,顺云水而下便可,而白灵带来的百余艘大船正好大有用处。

出城之时,陶臣末便向全军宣布,直进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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