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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围城必阙

清点伤损,云卫损失近半,但此一战,基本根除了渤州南部的有生兵力,渠坊成了一座孤城,现如今的形势是魏文忠围攻安阳,陆文昭北线被断,李文顾领着水师和两万云卫占据着碧津,东线不敢再分兵前来救援,渠坊成了一座孤城。

季河清重伤,士子程铭纬最为忧心,要知道,他入了云卫之后便是一直跟在季河清帐下的,但季河清咧着血嘴笑言无碍,这更让程铭纬心里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刀伤根本就算不得是伤,环顾四周,包括陶臣末、李秀、任蒹葭在内,没有人身上不隐隐的透着血痕,程铭纬似乎有些明白陶臣末“殿下多见见鲜血才会明白更多”这句话的意思了,建功立业,你可能欣喜着杀敌存尸,但如若是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你还会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份功业吗?

“我留下来照顾季将军。”程铭纬向陶臣末请命道。

“好,那季将军就交给你了。”陶臣末并没有因为他是世子就不给他这份儿照料别人的活儿。

“不用了,我没事儿。”季河清声音有些颤抖,他并不是感动,而是实实在在的痛。

“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抽你!”李秀显然比程铭纬更难受,他们俩可是从黔州一起打打杀杀过来的,同袍之谊比在站的各位可都要深。

季河清识趣的赶紧闭上了嘴。

“行了,那殿下就好好照顾季将军,李秀,你立马传令三军,一定要将渠坊给我围着,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

“是!”李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季河清领命而去。

“何时再攻城?”任蒹葭问道。

“将士们连日奔波,又经历数场大战,让大家多歇息歇息,渠坊已是我囊中之物,陆文昭撑不了多久。”陶臣末道。

“经此一役,城中守军估计也就数千人,渠坊着实支撑不了多久了。”

“围城之势一成便让将士们就地休整,明日起,剩下的人就地伐木运土,造车填河,时机一到,我们便开始攻城。”

“是,卑职领命。”任蒹葭欣然而去。

云卫渤州大胜,除了陆守夫和宋骁,其他人自然是无比欢悦,陆守夫在自己派往渤州的京畿卫被王立阳阻杀之后便将所有兵力压向了万宁,程锦尚久攻万宁不下,心里正自恼怒,不曾想陶臣末在渤州大胜,万宁战局的影响已然被削弱,更重要的是,一旦渤州失守,陆守夫先前所有的谋划都会落空,朝廷大军的士气更是会一落千丈,到时候陶臣末由东而西,陆守夫必然首尾难顾,万里河山,终归于程!

云州,楚原婴占据着平田等军资重镇,的确为渝州大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陈振纲很快清剿了他的外围据点,两军对峙于平田城,陈振纲一时捞不到库存粮草,但楚原婴也无法向朝廷或者说陆守夫送出一米一粟,只不过相比起来楚原婴的日子明显要难过一些,毕竟他只能困守,而陈振纲则有更广阔的空间,偌大的云州起码还是能为其提供不少军资供应的。

与之相比,王金易的处境显然要更难,他在蓉州担负着阻断云州与朝廷联系的重任,而樊胜大军围攻,气势汹涌,双方对峙近月,王金易除了起到陈振纲尽快拿回云州之外没有更多办法。

不过很快,云卫在渤州大胜的消息便传了开来,蓉州、云州的渝军将士士气高涨,而楚原婴与樊胜则深感大事不妙,一旦陶臣末彻底拿下渤州,那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意义就不太大了。

惊闻渤州大败,陆守夫一时怒遏无言,不由得哀呼:“为何陆某军中无将如陶臣末矣?”

军师吴言兵愧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陶臣末乃童帅亲传,世间能寻得几人,我等自愧不如,但将军还需尽快放下此事,如何扭转危局才是当务之急。”

“京畿卫已动,如今只剩下佑州兵力了。”陆守夫咬牙不甘道。

“再向朝廷请兵,陛下恐怕是不会答应了。”吴言兵道。

“由不得他,眼下局势,我死他便亡,三岁小孩儿都能明白的道理。”陆守夫恶狠狠的说道。

“一旦将佑州兵力调往渤州,北弃人必然趁虚而入,到时候局势恐怕会更加麻烦。”

“那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现如今兵力过于分散,属下以为不如,不如放弃渤州。”

“什么?我陆家根基全在渤州,你让老夫放弃,放得下吗?”

“我知渤州对于将军的意义,不到万不得已属下也不会出此下策,现今看来,渤州驻军北面北弃狼骑,南临云卫虎师,前后受敌,首尾难顾,一味投入大军无异于投沙入潭难起波浪,不如先退一步,一旦陶臣末亦或是北弃人拿下渤州,那他们都将不得不正面交锋,图兰冰穆与程锦尚都在图谋天下,一山岂容二虎?”吴言兵道。

“这二人定是要分个胜负的,但不一定是现在,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我陆某人也不是不可能。”

“大将军,无论如何,积土成山,暂时放弃渤州集中兵力安守中州总比现如今这样被割裂不成势要好。”

“你是说云州和蓉州也不要了?”陆守夫狐疑道。

“属下并无此意,云州和蓉州对于牵制渝州势力大有裨益,自然是放手不得,但渤州不一样,现在看来,渤州反倒成了将军的负担,会硬生生的牵制着将军排兵布阵。”

陆守夫开始认真考虑吴言兵的意见了。

“小皇子的事怎么样了?”陆守夫问道。

“几个卖出求荣的人说出的话有多可信本身就值得怀疑,再说茫茫人海,何处能寻得呀。”

“既是王林这个老狐狸参与其中,想必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还得找,找到小皇子,皇帝才能对我惟命是从。”

“属下会继续派人找。”

图兰骨柔突然觉得异常开心起来,陆文昭战败了,北线陆家军士气定然会大受影响,此刻发动进攻,时机再好不过。

但图兰冰穆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图兰骨柔不解。

“陆文昭虽然败了,但他背后还有陆守夫,还有朝廷的数十万兵力,邱先生《勘天七策》里说得很有道理,不妨让他们再斗斗。”图兰冰穆缓缓说道。

“还得等?一直等到陶臣末更加强大?现如今陆文昭深陷危局动弹不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继续南下呢?”

“本王几时说过要一直等?现在陶臣末还在渤州南境,等他和北境的人打起来了咱们再动有何不可?”图兰冰穆笑着问向自己的王妹。

“那要是陶臣末突然不打会怎么办?”

图兰冰穆再一笑,继续说道:“你以为这天下只有本王一人想成为九五之尊?程锦尚形势大好,他会比本王更等不及,况且现在程锦尚与陆守夫激战正酣,他一定需要陶臣末从渤州为他打开战局,陶臣末不可能就这么不打了,除非他不怕得罪程锦尚。”

“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候王兄你再趁机把他招揽过来,不仅让程锦尚痛失爱将,还让自己多了一名好手,一石二鸟多好。”图兰骨柔带着几分期待的说道。

图兰冰穆无奈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不可能了,陶臣末自打决意跟随程锦尚开始便与你我失了缘分,他终究是汉人,连邱先生都离你我而去,他陶臣末断然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更何况,到现在为止,不说汉人对我等有何偏见,我们族人又何尝会平等看待汉人,邱先生怎么走的你不是不清楚。”

“那王兄有几成把握能赢陶臣末?”

“尽人事,听天命。”

图兰骨柔突然又愁眉紧锁,缓缓道:“好可惜呀。”

“你当真这般喜欢陶臣末?”

“喜欢!”草原妹子从不遮掩。

“那好,王兄一定打败他,便将他抓来给你当夫君。”图兰冰穆朗声道。

“先打赢了再说吧。”图兰骨柔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行了,本王先不与你说笑了,传令下去,让大军向渤州北境集结,一旦陶臣末开始北上攻城,狼骑随时出发。”

“好。”图兰骨柔领命而去。

云卫经过数日赶工,打造了三架攻城塔。

攻城塔比渠坊城墙高出两米,达十一米,四柱合围,宽四米,由下至上,由折梯连接,在与城墙大致平行处开门为桥直铺城墙,塔中由下而上可同时容纳三百余人,塔底铺滚木,以便借力推进,士兵装载其中可拒飞箭,尔后由出口门桥直通城头。

看着这一切,陶臣末嘴角一笑一闪而过。

“有此神器,必会攻无不破。”任蒹葭道。

“先前无人用过,到底功用如何还得检试。”

“将军所造必有大用,只是只有三座,陆文昭据险以守,也大意不得。”

“陆文昭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渠坊,他的野心不容许他这么做。”

“可他也不一定有办法活着出去,人一旦丧失了希望,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一击,渠坊城守军虽不多,但要真正拿下,怕也确实不容易。”

“围城必阙,陆文昭想走,我给他机会。”陶臣末意味深长道。

“噢?将军打算放他走?”一旁的程铭纬不解问道。

“与其让他死拼给云卫带来更多伤亡,不如给他开一个口子,他一旦离开,剩下的守军必然不会再有心思死战。”

“何处而阙想必将军也已想好了。”任蒹葭道。

“是,这几日我已经让李秀暗暗调整了兵力部署,假意要重兵进攻城墙稍败的西门,刻意在东门减少了兵力,陆文昭既然早就有撤离的打算,想必也看出来了东门守军相对薄弱,至于最后他走不走那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将军不怕放虎归山?”程铭纬问道。

“放不放还得看他跑不跑,季将军怎么样了?”

“虽不能提刀上马,但性命之忧,季将军已无大碍,攻城的时候将军能不能让我也上。”

陶臣末道:“自是可行,到时候你与曹焕一队,听我指挥便是。”

“好,一切听大将军的。”

陶臣末还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踏过渠坊城的护城河。

这也并没有更他造成太大困扰,护城河水引自城外十里处的天水河,他首先命曹焕领兵决了引水堤,让护城河的水只去无来,断了循环也就逐渐流干了,尔后命士兵人手一袋细沙,朝着几个最窄的河面一通狂扔,数万将士齐心协力,很快填平了三四个通道,城墙上的守军除了唰唰的放着箭阵再也别无他法,但云卫前方铺放滚木的将士被射到之后,立马会有人顶上,一刻也没有耽误攻城塔向前推进的时间,守军有限,箭矢更是稀少,陆文昭明知陶臣末要干什么却无计可施。

当渠坊守军看见云卫推着三座攻城塔缓缓向城头靠拢时,除了惊愕再无其他表情,等他们缓过来,这攻城塔已然靠近了城墙,但此时,他们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宇文甫最先反应过来,“用火箭,用火箭!”他竭力狂呼着。

仓促之下,星星火箭根本奈何不了这三座用生木打造的攻城塔,眼见效果甚微,宇文甫又赶紧招呼道:“飞钩!飞钩!”

身边将士又赶紧去找飞钩,以求众人之力将这怪物拉倒,但就在此时,与城墙同高度出的护板突然像巨石一般,轰隆的砸在城墙上,随之而来的便是由塔内冲出的云卫将士,数百人源源不断的由塔底到塔顶再如履平地的奔向城头,早就被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搞得不知所以的守城将士顿时慌了手脚,由三座相距不远的攻城塔冲出的云卫将士很快在城墙上占据了主动,这时候,守军自然开始向同一方向聚集,想要延缓云卫进攻,差不多同时,曹焕与程铭纬部开始以云梯为主在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宇文甫见势不妙,立马拉着陆文昭撤下城头,打算按照原计划撤离。

陆文昭很是不舍,更多的应该是不甘,但陶臣末兵力数倍于己,眼前局势这渠坊城也定是不保,他没有更多选择。

“将军,陶臣末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攻城,此刻再不走,一旦城破,你我断无生路,还请将军为青城、为小世子考虑!”宇文甫近乎哀求道。

陆文昭自然不想就此丧命,他本身也一直在等陶臣末攻城,不如此,重兵围困之下,他断无逃走可能,事已如此,再有什么不甘也只能先忍着。

陆文昭遁走,多数渠坊将士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守城,很快,渠坊城归于云卫铁骑之下!多数士兵选择器械投降,但还是有一些陆家死忠潜伏在暗街深巷拼死抵抗。

陶臣末一方面令李秀领兵追击陆文昭,一方面让曹焕、程铭纬带兵剿杀负隅顽抗者,自己则和任蒹葭率兵拿下渠坊府门,居中指挥。

程铭纬带着曹焕一条街一条街的搜捕可疑人员,一路斩杀不少陆家死忠,排查了约莫一个时辰,正准备短暂休憩的时候却发现一伙虽不着兵甲却手持兵刃的人在小巷中游走,立马领着几名士兵前去追击,这伙人发现来人之后立马蹿进另一条巷子,程铭纬紧追不舍,连追了几条巷子后便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正待他大口喘气的时候,这几人突然从暗处蹿了出来,可能是见着此时跟在程铭纬身边的人并不多,其他人还没有跟上。

程铭纬见状也不惧怕,而是抹了抹嘴角,提刀相迎,他完全没料到这几人比他预料的要生猛很多,跟上自己步伐的四名名士兵很快便被砍倒两个,自己被两个人前后夹击,相救不能。程铭纬凤眼一斜,大喝一声,一刀劈翻一个,尔后左劈又坎,又斩落两颗敌首,也就在此时,自己带来的士兵在合力绞杀三四名敌人之后被悉数砍翻了,好在这时候曹焕出现在了巷子的另一头,见世子被围攻,立马带着几人前来救援,双方一阵激战,逃窜的这伙人被悉数击杀,程铭纬、曹焕带来的人也所剩无几,眼看有些力竭的世子殿下,曹焕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此刻他将世子殿下击杀,再砍倒还活着的两三个人,然后就说世子是被敌人围杀,自己算不算为御风左使立了一记大功呢?

“蹲下!”恰此时,程铭纬厉声吼道,曹焕反映极快,立马蹲下,与此同时,程铭纬长刀一横,砍翻了曹焕身后矮墙处冒出的一个杀手,曹焕惊魂未定,有些惊恐的回头看了看被程铭纬砍翻的小兵,又看了看程铭纬,自己先前那一瞬的想法也就荡然无存了。

“谢过殿下!”曹焕心有余悸的说道。

“此处不安全,先出去。”程铭纬道,随即领着众人出了巷子,与后续跟上的大部人马汇合,然后再一起行动。

而此时亡命奔逃的陆文昭很快发现了追上来的李秀,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逃往中州与自己的父帅汇合,但他必须要面对在渤、中两州关隘重镇等着他的王立阳,以自己眼下的兵力,是万万不能与王立阳对抗的,要这么走就只能先北上,尔后由佑州进入中州,这么一来,还可以借机传令渤州北境的守军,干脆全部撤离进入由佑州进入中州,整合兵力,再战山河,这个计划实际上与吴言兵的建言不谋而合。

陆文昭的第二个选择就是一路逃回青城,可如此一来,自己还是会陷入到陶臣末与北弃人的包围之中,他不倾向于这么做,但宇文甫却坚持要他回到青城,不为别的,因为长宁王的遗孤还在那里,一旦陆文昭将所有兵力撤回中州,那长宁王一系就彻底完了。

两人边逃便争执,却始终难成一心,然而李秀在后面紧追不舍,容不得他二人有所耽搁。

迫在眉睫之际,二人决定兵分两路,陆文昭北上,向佑州边境靠拢,一面可以召集北境守军形成守势,一面可以将佑州当作后路以备不时之需,而宇文甫则领着百余人回到青城,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长宁王的遗孤。

李秀追击一日,后发现二人兵分两路而去,一时拿不准陆文昭到底去了何方,按照陶臣末的意思,便未在继续追击,而是领着千余飞云骑先回了渠坊。

李秀未能追到陆文昭,陶臣末也并未介意,这毕竟是他陆家地界,陆文昭比谁都清楚该怎么脱身。

接下城防,陶臣末终于得到了一点儿休息的时间。这时候,任蒹葭来报,说渠坊的地牢里关押着近千人,绝大多数都是些外地人,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被陆文昭怀疑的云卫探子。

陶臣末安排任蒹葭将所有人登记造册,然后一一核对,真是云卫暗探者自然要立马关照释放,其余无辜路人也要赶紧解除禁锢,至于那些真有趁乱犯罪者当继续收押还得继续收押。

任蒹葭花了整整一日时间才将这些人的名册整理出来,其中一人的名字引起了她注意。

“邱心志?”陶臣末狐疑道。

“此人却是如此自称的,籍贯地与鬼才邱心志先生也符合。”

“带我去看看!”陶臣末边说边往外走。

来到地牢,只见每一间牢房都人挤人,整个地牢充斥着血腥和排泄物的怪味。

任蒹葭领着陶臣末直奔邱心志所在的地方。

顺着任蒹葭手指向的方向,陶臣末只见一老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材,看起来甚是虚弱。

“你是邱心志邱先生?”陶臣末关切的问道。

“老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管你们是什么人,该来的总是会来,老朽也并不惧怕。”邱心志虽无比虚弱,但形态肃立,语气平常。

“邱先生如何落在了陆文昭手中?”陶臣末继续问道,这句话自然也带着一些试探真假的意思。

“离开北弃王庭之后,本想借道渤州回尹州,却不料被正在大肆搜捕云卫暗探的陆文昭给逮住了,因曾为外族人献过计策,自然而然便落到如此下场了。”邱心志缓缓道。

“先生,在下乃云卫大将军陶臣末,不知先生在此,解救来迟,先生莫怪。”陶臣末已断定此人正是邱心志无误了。

“你就是陶臣末?”听到陶臣末的名字,邱心志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如同先生一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邱心志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只见身形清瘦,白衣如雪,双目炯炯,气质非凡,是了,如传言一般。

“你打败了陆文昭?”邱心志问道。

“攻下了渠坊城,但陆文昭跑了。”陶臣末道。

“好哇,好哇,陆文昭一败,云卫稳操胜券,程锦尚怕是真要君临天下了。”邱心志由衷感慨道。

“先生,此地阴仄,咱们换个地方吧。”陶臣末伸手扶住邱心志,将他带出了地牢,邱心志老眼浑浊,暗生哀叹。

陶臣末特地安排邱心志进行了梳洗用餐,酒足饭饱,邱心志恢复了不少精神,看看现在的自己,邱心志突然很想笑,是无比感概,也是真的好笑。

平复好了心绪,邱心志这才又去到陶臣末厅中。

“先生感觉可好些?”见邱心志前来,陶臣末立马起身问道。

“将军如此礼遇,岂有不好之理?”邱心志微微笑道。

“陆文昭是不知道先生身份还是故意为难,如何这般对待先生?”

“老朽为北弃人出谋划策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他对老朽自然是多有恨意。”邱心志无奈道。

“各为其主,当大度些才是,放心吧,现如今先生自由了。”

“老朽特来谢过将军。”邱心志向陶臣末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不必多礼,这是在下应该做的。”陶臣末赶紧扶起邱心志,扶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座椅上。

“这地牢之中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还望将军也能将他们放了吧。”

“先生放心,在下早已安排了人进行一一登记核查,无辜者自会放了。”

“这就好,这就好。”邱心志道。

“先生接下来作何打算?”陶臣末问道。

“平溪城数万无辜百姓虽非死于老朽手中,但老朽在这件事中却有过错,既得自由自身,余生便吃斋念佛,期望能超度超度这些亡魂吧。”邱心志突然又没了魂儿。

“此事着实与先生无关,先生何必自责呢?”

“与我无关?将军当真这么认为?”

“先生虽入了北弃王庭,但先生一贯都主张平等待百姓,这些明眼人都看着呢,平溪屠杀全是因兀考先暴虐无道,与先生有何关系呢?”

“可百姓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最可恶的不是动武杀生的人而是像老朽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数万乃至数十万人亡命的奸恶书生,老朽既为王庭幕僚,未能阻止他们屠杀无辜百姓,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天下生乱百姓必先受害,战事一起更是无人能独善其身,先生施展抱负谋略天下,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安定四海从根本上杜绝杀戮吗,这又何错之有。”

“老朽过不去这个坎。”

“可先生一腔才学,不在乱世作为难道真甘心带进黄土化作尘泥?安定天下大局,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先生早退,无辜百姓便会多受些苦。”

“没有老朽,自有他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将军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先生过奖了,在下一介武夫,实难望先生相背,如若先生不嫌弃能相助一二,在下方才可能得心应手啊。”

“若老朽决意离去,将军是否愿意放老朽离开?”

“君子不强人所难,先生若决意离去,在下自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在下还是万分希望先生留下,能为渝州王府为在下出谋划策,若就此离去,属实可惜啊。”

“将军太谦虚了,你可知北弃王和北弃郡主平日里念叨最多的人是谁?正是陶将军你,将军你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谋略过人,北弃王一直想让你为他效力,渝州王府有将军在,谋定天下指日可待,老朽于渝州王府作用并不大。”

“宁安王求贤若渴,先生放心,您若是愿意为渝州王府效力,在下敢保证,宁安王必然会礼遇有加,先生能享受的尊容将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渝州王府文有边向禽、瞿红袖两大谋士,至于武将,不说你陶将军和王金易等人,就是云卫的五虎将放在任何人手下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老朽便不再去丢人现眼了,更何况,老朽本已违背了忠臣不事二主的先贤训诫,此刻若再投奔渝州,将来又如何面对北弃王庭,还望将军莫要为难老朽。”说罢,邱心志起身再一次缓缓鞠了一躬。

其实这才是根结所在,若他邱心志今日转而效忠渝州,将来在面对北弃时他当真如何自处,读书人的气节有时候比刀枪更坚。陶臣末深知这一点。

“我知先生心结难解,今日自不再为难,先生若是决意离去,在下绝不阻拦,但如若有一天先生能解了心结,在下帐中随时有先生一席之地。”陶臣末也微微向邱心志鞠了一躬。

“将军的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在下怕是得赊着这银钱,还辜负了将军期许准备拍屁股走人了。”邱心志无奈笑道。

“在下万分期望先生能留下来为我等指点一二,但在下也说过,先生现在是自由之身,要走要留,先生自能决断,至于这酒钱,先生若是哪日想起再来看看云卫将士,到时再送来也无妨。”陶臣末也笑道。

“既如此,那老朽便要走了。”邱心志躬身拱手。

陶臣末微微叹息一声,却也无法,但还是跟着邱心志走了出去,送一程,无伤大雅。

“先生当真打算就此归隐?”陶臣末还是不放弃,边走边问到。

“老朽不才,但还是能看出一些事情来,北弃是不能待了,大渊朝廷更是气数已尽,而渝州王府文臣武将个个都是顶天好手,世间已无老朽用武之地,但老朽并无哀怨,多年轻俊彦天下才有生息,老朽这一去,去得安稳。”

“可如今各股势力依旧交错繁复,如先生这般能计定山河、平复乾坤者一旦撒手不管,这世间怕是得多乱些时日,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将军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天下本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俊彦的,老朽年纪大了,世间事老朽的所作所为作不得数,将军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应该是对这天下形势有清晰判断的,陆文昭一败,陆守夫在朝中孤立无援,陆家与朝廷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家败朝廷亡已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卫戎国弱,对中原局势影响甚微,接下来就看渝州王府与北弃王庭谁能挺到最后了,老朽虽为北弃旧臣,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如今看来,天下民心还是向着渝州王府的,就看宁安王如何打好手里的牌了。”

“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渝州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看到陶臣末的谨慎与谦卑,邱心志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狂妄暴虐的图兰兀考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心谨慎才能成大事,将军定能立下不世之功。”

“将相不世功,万千壮士骨,希望能早日了了这无休止的刀兵吧。”

二人说着说着已然走到了城门口。

“将军不必再送了,多谢将军礼遇,就此别过,愿将军安康。”邱心志转身向陶臣末躬身拱手道。

“既然先生去意已决,在下便也不再强留,先生保重。”陶臣末回礼。

邱心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欲言又止。

“先生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老朽确有句话要说,不合时宜,但别无他意,将军听听便是。”

“先生有话尽管讲。”

“自古臣工最忌功高震主,非帝王者若是登高切忌临下,若遇激流当知勇退。”

陶臣末突然愣了一下,他一时不太明白邱心志这句话的意思。

“将军是个聪明人,将来一定能明白老朽的意思,告辞。”说罢,邱心志仰天长啸而去。

陶臣末忽然像是明白了点儿,却并未言语,只是朝邱心志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陆文昭向西北而去,意图集结重兵形成势力,但因北境各城面临着北弃狼骑的压力,皆不敢轻易难撤,倒不是怕将城池拱手相让,而是担忧失了堡垒庇护狼骑趁机冲杀,所以虽接到陆文昭调令,但一时间也难以快速接济。宇文甫带着扈从一路狂奔,本来经过安阳直走青城大约只需五日路程,但魏文忠十万大军此刻正将安阳围得水泄不通,宇文甫只好绕过此地往青城赶,这就白白多出了两日的路程,虽苦不堪言,但为了保全长宁王遗孤他也别无办法。

宇文甫知道,陆文昭之所以不逃回青城就是为了保存渤州有生兵力,好将其全部带往佑州,至于渤州,守不住,就只有让陶臣末与北弃人相互争夺了,到此时,宇文甫才明白那日陶臣末对他讲的话,陆家从来都只是将长宁王当作一面旗帜而已,更何况长宁王已逝,他的遗孤自然更是可有可无了。

与此同时,陈政纲在云州百姓的帮助下彻底清除了楚原婴所有的外围屏障,楚原婴只得困守平城,战事至此,陈振纲不再着急,只要围着楚原婴,那他便无计可施。至于王金易,那就比较辛苦了,他领着七万来人苦苦的支撑着樊胜十余万大军的围攻,按理说,樊胜的并多数是二十余年不曾有过实战的京畿卫,即战力无法与骁卫同日而语,他大可以出城与之决一死战,但因他的目的是插在蓉州心脏牵制住陆守夫南下兵力,从而为陈振纲收复云州提供时间,另一方面,在于缓解渝州北境的压力,所以眼下只得据城死守。王立阳聚兵于渤、中边界,陆文昭一时未能聚集大军所以不敢向其靠近而是继续向北而去,朝中陆守夫动用京畿卫后暂无兵力调遣,所以他一时甚是悠闲。

此刻的陆守夫已踏进宫门。

“上柱国,已然尽数交付于你,你不仅未取寸功,还让调派出去的十多万京畿卫一个不剩,现如今倒好,你又来要佑州守军,你可知道,佑州守军一旦调动,我大渊北境彻底空虚,卫戎、北弃将毫无阻拦的直达皇城,你是要朕将这江山拱手让给胡蛮?”

“调兵入渤并非要与陶臣末决一死战,而是要为我儿文昭争取时机,好整合渤州北境守军,如此才可以让他将这些人全部带到佑州来,陛下请相信臣,一旦陆文昭聚拢渤州守军,臣立马让他将这些兵力带来勤王,调往渤州的兵力也一并撤回,臣宁愿放弃渤州也要为陛下守住佑、中二州。”陆守夫道。

“卫戎和北弃人会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要快,在卫戎和北弃人还未摸清我们意图时便立即施行,否则,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朕听闻楚原婴在云州也被陈振纲围住了,上柱国,你当真还能与程锦尚斗吗?”

“誓斗到底,虽然陶臣末在渤州小胜一招,但陈振纲与王金易都与我方大军陷入了缠斗,程锦尚在万宁寸步难行,只要陛下允许臣重新聚集兵力,再与程锦尚决一生死不是不可能。”

“程锦尚、王金易、陶臣末、王立阳、陈振纲这些人谁不曾是我大渊臣子,未曾被大渊所用,反倒联起手来反朕,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如若当年秦相能善待忠臣良将,局势何至于此。”陆守夫恨恨道。

“秦相若是能善待他们,朕当年也不怕你陆家别有用心的站在长宁王一边。”宋骁别有深意的说道。

“陛下别忘了长宁王已含冤而薨,凶手至今未曾找到,臣也已跟随陛下,陛下说这些似乎已并无意义了。”

“是啊,所以朕现在是要你给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的要兵去堵你的窟窿。”

“那这个窟窿陛下堵还是不堵?”陆守夫语气明显强硬了起来。

“大胆陆守夫,怎敢如此跟陛下说话!”王林有些看不过去了。

“兵,朕可以给你,反正能折腾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陆守夫,你若是堵不住这个窟窿,你总得有个说法吧,十数万京畿卫连个响声都没有就这么没了,你觉得朕一点儿愤怒都不该有吗?”

“陛下是要臣立军令状,臣可以立,可如果时机错过了,到时候这军令状怕是也不能执行了,江山是陛下的,要与不要,陛下说了算。”

“陆守夫!”王林再一次呵斥道。

宋骁摆摆手,示意王林不用在意,尔后说道:“朕会让佑州守军前往周山迎接陆文昭,保证他退路无忧,尔后便将佑州交给陆文昭来守,佑州守军则退回中州以补缺京畿卫。”

“这……”

“陆将军觉得朕的安排有问题?”

陆守夫没料到这宋骁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周山位于佑、渤交界,陆文昭运气够好便可以将渤州还剩下的有生兵力带到周山,尔后去换防佑州守军驻地,佑州守军就可以退回中州保卫皇城,很显然,宋骁在防着陆守夫,他知道京畿卫除开张高当时没有调出去的两万余人外其他的已经荡然无存,如果此时再让陆文昭将陆家亲兵带回中州泰安,那整个皇城将完全置于陆家的控制之下,但如果让陆文昭去接防佑州把佑州守军换回来守卫泰安皇城,陆守夫就不能在泰安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一层,陆守夫一方面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平日里柔弱无挂断的年轻皇帝,一方面心中怒火渐旺,但眼下佑州守军多数忠于朝廷,此时撕破脸皮必然会耽误陆文昭撤退,所以他也只得忍了。

“只要陛下愿意出兵支援陆文昭,臣,无异议。”陆守夫努力控制着内心的不满说道。

陆守夫气冲冲的离开了皇宫。

“陛下,一旦陆文昭从渤州抽身,今后这陆家更是强大了。”待陆守夫离开,王林不无忧虑的说道。

“别无他法,朕知道陆守夫与朕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他利用朝廷的兵当他的马前卒,朕也得用他来对付程锦尚,朕为了这江山也可以虚伪。”

陆守夫带着极度不满回到了府上。

“皇帝可曾答应了将军的请求?”吴言兵迫不及待的问道。

“答应调兵,但有两个条件,其一,大军不会入渤州境,而只是在周山接济,其二,文昭一旦全身而退,将会去佑州驻防,佑州守军会南下中州以补京畿卫缺失。”

“皇帝的主意?”

“他身边并无其他人啊,想必是他自己的主意。”

“皇帝有如此心思,难以置信。”

“你说他是不是在给老夫装傻,还是说他身边何时出了个高人?”陆守夫狐疑道。

“不管什么原因,这道皇命不能出。”吴言兵若有所思的说道。

“怎么说?”

“将军放弃渤州的目的是要集中可用兵力,这道皇命一旦下达,二公子就算能全身而退那也会被放到佑州去继续和北弃人以及卫戎人斗,反倒佑州守军空下手来专守皇城,将军忙活一阵,最终还是会被隔离在皇城之外。”

“是啊,宋骁这一招当真是出乎老夫预料。”

“有一计可用,不知将军可敢一试?”

“怎么说?”

吴言兵压低声音,向陆守夫耳语了一阵。

陆守夫表情有些惊愕,没有立马点头,想了很久,狠下决心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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