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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见招拆招

此刻陶臣末的桌上摆着数道他必须过目的消息,一个是由季河清督造的强弓已经完成,士子程铭纬亲自取名为“惊云弓”,经过实战,此弓射程和杀伤力都已远超云卫现有弓箭,陶臣末对此自然十分满意。任蒹葭也传来消息,尹州暗探已基本可以确认飞鸢帮的经过时间,只要时机一到便可将其一网打尽,以断了陆文昭南边儿的军资供应,此外,李秀与李文顾的任务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万余云卫士兵经过两个多月的苦训已基本适应海战,随时可与任蒹葭联络,围剿“海盗”。

这些都是好消息,下一步就是从飞鸢帮开始,逐个斩断陆文昭的退路。

陶臣末正在过目张浩、夏旭从渝州传回来的谍报时,魏文忠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陶臣末未见魏文忠如此慌张过,急忙问道:“何事惊慌?”

“渝州急报。”

“急报?”陶臣末边问边从魏文忠手中结果来信。

看完来信,陶臣末突感不安。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渝州如此着急?”

“丁康阳将军被陆守夫诱杀,陆守夫还有可能进攻云州。”

“什么,丁将军遇难了?”

陶臣末将信递给魏文忠,自己陷入了沉思。

“陆守夫如何可以使出这等奸诈之计?”

“丁将军战功赫赫,又是王爷亲信,王爷此刻定然十分悲愤,可问题是眼下他还不能报仇。”

“陆守夫也算是名声在外,他为何行如此下作之事?”

“兵不厌诈,各有领会,陆守夫杀丁将军无疑就是要想让王爷被愤怒冲昏头脑从而失去判断,好在瞿院首分析出了陆守夫的图谋,他是想声东击西,断了渝州后路。”

“云州守卫薄弱,倘若陆守夫真的图谋与此,那渝州可真就麻烦了。”

“所以王爷希望渤州战局能有所改变,以缓渝州之危。”陶臣末道。

“那我们怎么办?”

“陆守夫故技重施,我们也再来个以牙还牙。”

“上一次陆守夫千里迂回夺下渝州,将军便突袭渤州以牙还牙,这一次他再声东击西,将军是想强攻陆文昭?”

陶臣末并未回答,而是走到桌前,拿起张浩的信,无奈叹息了一声。

“将军可还有烦心事?”

“上一次我遇刺,你我都怀疑瞿院首身边的聂青云,我便让张浩和夏旭暗中查了聂青云,看他是否受伤,可他们经过一两月观察都未发现聂青云有何可疑之处,而渝州王府也下令天机院彻查此事,数月以来也未有结果,如今陆守夫这么一闹,这件事恐怕会不了了之了。”陶臣末无奈道。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刺客很可能是朝廷或者是陆守夫派来的?”

“那他百般伪装又是为何?”陶臣末问道。

“故意为之以混淆视听?”

“我并不是在为渝州可能不再查这件事而懊恼,无论陆守夫手段如何狡诈,他都是看得见的,最可怕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人想置你我于死地,上次的杀手何等厉害,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调动如此身手的杀手。”

“渝州情况危急,刺杀将军的人又没找到,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守夫如此气势汹汹,咱们也该给他埋些土了,文忠,你即刻传令李秀和蒹葭夫人,只要飞鸢帮再过尹州,立马行动,当然,对付几百人的飞鸢匪寇不必让水师尽出,就当作打击一般的海盗来做,另外,不能有一个人逃走,特别是几个头目。”

“是,卑职领命。”

魏文忠离去,陶臣末提笔。

他在给程锦尚回信。

云州捷报传来,陆守夫第一时间进宫面圣,他不是要去邀功,而是要给群臣看看他这位上柱国是如何比秦庸做得好的,群臣认可,他才可以进一步把控宫廷。

实际上,一开始很多人反对他分兵南下,毕竟北边还有卫戎和北弃两股大军虎视眈眈,但陆守夫却信心满满他们不会在此刻动手,因为他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为了能放心南下攻打云州,他做了很多准备。其一,派吴言兵秘密与卫戎和谈,吴言兵明确告诉聂无相,陆守夫想要大渊江山,现在的皇帝只是一个傀儡,他许诺,只要陆守夫称帝,靖、安两州不再收回,聂无相自然不全信,因为他比陆守夫更了解程锦尚,陆守夫想要天下,还得先过了程锦尚这一关,但是一听陆守夫想要称帝,他就知道朝廷这边一时半会不会安宁,就算陆守夫最终逼宫称帝,那也还要对付程锦尚,他着实不会有太多精力放在靖、安两州,所以他可以放下心来彻底将靖、安两州按照自己的打算慢慢归化,当然,陆守夫自表心意那也是他的聪明之处,自表异心,让聂无相放下戒备,进而答应他维持现状,不在他背后捅刀;其二,传令陆文昭,以收回被图兰骨柔攻取的几座城池为由向北弃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图兰冰穆的重心一定会放在滁州,而不会在此刻分兵桐州南下攻打佑州。这两个前提一做到,他自然就可以放下心来对付程锦尚了。

大军攻下云州,而卫戎、北弃却并无异动,宋骁自然是高兴的,后院失火,程锦尚自顾不暇,那朝廷南边儿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少了一半,只不过宋骁并没有得意忘形,他时刻都在关注着陆守夫的动向,陆守夫有无异心他并不确定,但他可以确认陆守夫如此不遗余力对付程锦尚,其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朝廷大计,更多可能是在为渤州解围,但眼下他已无人可用,只要能让他与各股势力耗着,那就总还有扭转局势的可能,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又对陆守夫大肆奖赏了一番,不管内心如何膈应,态度还是要表的。

朝廷喜报连连,渝州则是阴云密布,先是大将丁康阳战死,尔后又失去了云州地区,守将郑敏忠也战死沙场,半月之内,渝州损失惨重,尽管瞿红袖猜到了陆守夫的图谋最终却还是晚了一步,现在整个渝州都寄希望于陶臣末能在渤州打开局面。

差不多同时,陶臣末的回信也交到了程锦尚的手中。

陶臣末分析,陆守夫意在围困渝州,要破局就得突围,按照常理,陆守夫攻下云州,渝州大军必然会全力夺回,楚原婴定然会在云州以逸待劳,如此行事弊大于利,万宁、凤溪又是铜墙铁壁,一时半会儿难以突破,现如今陆守夫布的局就像一条蛇将渝州缠绕在中间,兀自挣扎,既然对方是蛇,要想反击那就得打七寸,陆家这条蛇的七寸不在渤州,而在蓉州,他将战线拉长,侧重点却是在万宁、云州两个方向,真正空虚之地就在蓉州。所以陶臣末建言,既然陆守夫想要牵着渝州的鼻子走,那不妨将计就计跟着走两步,明里还是重点关照万宁、云州府,暗地则派兵突袭蓉州,切断云州与朝廷的联系,然后再图谋收复云州,另外还有一点,就算万宁、凤溪攻不下来,退而求其次也要想法拿下安县,到时候他在渤州行动,渝州大军则由安县北上,将陆文昭围困在渤州,切断他与中州泰安的联系,如此一来,便将陆守夫这条蛇切割成块,再难有所作为。

“臣末真乃本王之神将也!”看完陶臣末来信,程锦尚不由得兴奋赞叹。

座下众人神色各异,最高兴的当然是边向禽等人。

程锦尚将信递给瞿红袖,说道:“陆守夫突然一击,让本王失了判断,险些被他牵着鼻子走,臣末说得对,他想要云州,那就暂时给他,咱们不能照着他的打算行事,要破局还得出其不意。”

“王爷打算怎么做?”瞿红袖又将信递给边向禽,向程锦尚问道。

“就按照陶臣末的意思办,立刻传令前往云州的将士先停止进军,让陈振纲前往统帅,一定要作出本王誓要夺回云州的样子,他本身在云州镇守多年,派他前去,将来反击大有用处,另外,传令凤溪,让王金易即刻返回渝州,着手准备进军蓉州,北线战事交由王立阳负责。”

“属下明白。”瞿红袖不曾想程锦尚几乎是只字未变的执行了陶臣末的建议。

“啧啧啧,陶老弟当真是个神人,胸有沟壑,心如明镜,轻轻松松便破了陆守夫精心谋划的局。”看完来信,边向禽不由得啧啧称奇。

“眼下如此断言为时尚早,能不能破了陆守夫的局,还得看各条线能否取胜,不过此事事关我渝州安危,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四人知晓,除了各线领兵将领,若再有他人提前知道本王意图,在座的各位都难逃干系。”程锦尚所说的四人便是指厅中的瞿红袖、边向禽、连成宗以及他自己。

瞿红袖本在纠结如何取舍,听程锦尚这么一说,倒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陶臣末遇刺一事就还没有交差,接着又发生了丁康阳遇袭身亡一难,天机院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此刻要再出什么岔子,那就真的是马失前蹄了。

心情大有好转的程锦尚终于有机会回府里休憩休憩,见到正在陪王后聊天解闷的苏木,程锦尚忍不住向她赞叹道:“苏姑娘,你眼光可是真好啊,哈哈哈。”

同苏木一样不知所以的郑想容不由笑道:“哟,王爷今日是怎么了,战事紧张,说胡话了?”

“王后你猜猜?”

“有办法对付陆守夫了?”

“不错,知道办法谁想的吗?”

“一进门就夸苏妹妹眼光好,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有这么明显?”

“再明显不过了吧。”眼见自己的夫君心情大好,郑想容自然也是高兴。

“猜得不错,陶臣末这小子啊,还真是见解独到,有他在,本王何愁天下不得啊,当初你让铭伟跟在他身边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要铭伟肯学,将来定在本王之上啊。”

全程只有苏木一言未发,一来她确实插不上嘴,二来嘛,王爷赞赏自己未来的夫君,怎么也得谦虚一些才是。

“既然王爷回来了,那小民就先告退了。”苏木最后识趣的说道。

“好,你陪我说了许久的话,也当是枯燥了,那苏妹妹便先回去吧,改日有空了我在来看你。”郑想容微笑道。

回府途中,苏木恰巧撞见了心事重重的瞿红袖,因为王后的缘故,她对瞿红袖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戒备。

两人见面,都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

“苏姑娘这是又去看望王后了?”瞿红袖有意无意的问道。

“小郡主有些风寒,王后召我前去瞧瞧,瞿院首这是刚忙完?”苏木反问道。

“还好还好,主要是陶将军传了一些消息回来,我等只是负责施行罢了,谈不上忙。”

“瞿院首哪里话,陶将军远在渤州,哪里能决议渝州王府之事,瞿院首见解过人,自有主张,说这些实在是谦虚了。”

“这就开始帮着说话了?”瞿红袖有意打趣,“你都不好奇你未来的夫君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是说咱们的大将军其实会事无巨细的告诉苏姑娘,苏姑娘其实是事先已经知道了?”

苏木浅浅一笑,说道:“我只是一介女流,未能如瞿院首那般才学高明,见解独到,也未能如瞿院首那般被王府委以重任,自是不敢探听机密之事,陶将军心重公事,哪里会与我这小女子说道,瞿院首就不要拿我说笑了,对了,近几日有几个官家子嗣向我打听瞿院首,大概是各种钟情罢了,我一时不敢胡言乱语,是以全都打发走了,不知瞿院首可有什么打算?”

苏木这么一说,瞿红袖反倒变得十分窘迫,花样年华,谁女不思君,但自己从懂事起便就注定不能与普通人一样,是以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一阵浅笑。但她心里明白,苏木突然说这话就是不想再与她说陶臣末的事了,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子实则滴水不漏,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此,二人只得一路闲聊,说些有的没的直到分手。

这番对话,苏木拿不准瞿红袖意欲何为,但她一直谨遵陶臣末临走时给她说的,在渝州,无论是谁,哪怕是王后,都一定不要让自己牵涉到他们的任何事情之中,所以除非特殊情况,她几乎不主动进王府。

瞿红袖心里很是纠结,想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要将程锦尚的计划传达给戚凝玉,一旦消息走漏,本就还有责任没有追究的她很可能彻底失去信任,现在就赌,看程锦尚天命几何,如若此次彻底击败陆守夫,那中原局势便会变得十分明朗,至于再出奇招获得赞赏无数的陶臣末,她反倒不太担心了,一旦程锦尚问鼎天下,他自会防范功臣,到时候再添几把火,不愁拿不下陶臣末。

此时的尹州海上,飞鸢帮毫不知情的被当着海盗惨遭一网打尽,载满五艘大船的粮草被起获一空,任蒹葭、李秀连夜对几个头目进行了审讯,这几人供述出了其在渤州的停靠港,并愿意带路前往,直到此时,李文顾才知道陶臣末建立水师的真正目的,他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区区几百人的飞鸢帮,而是想借海路杀进渤州腹地,就说拿一万人来对付几百人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任蒹葭将审讯结果立马传向云卫大营,陶臣末在收到消息后连发两道急信,一封送往渝州,让骁卫尽快攻下凤溪或者安县,随时准备北上阻截陆文昭,另一封则是指示任蒹葭、李秀,即刻由海路进入渤州东线的碧津,与此同时,命魏文忠领兵十万逐渐向碧津靠拢。

任蒹葭、李秀、李文顾等人得令后立马率领一万水师,以缴获的飞鸢帮船队为先锋开赴碧津。

深秋的碧津秋高气爽,傍晚的云霞异常迷人,入港处的守卫看见逐渐清晰的飞鸢帮船队,习惯性的做好了引导入港的准备,只是他们不知道,一把把锋利的短刃即将刺透自己的心脏。

先入港的船队没费过多的力气便解决了为数不多的守卫,待一名幸存者挣扎着敲响警钟时,云卫水师已然过半登录成功,尔后便是短兵相接的壮烈呼号。

见到城头升起的浓烟,魏文忠一声令下,八万将士如潮水般涌向碧津陆城,遭遇了前后夹击的碧津守卫一时不知顾前还是顾后,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碧津最终落入云卫手中。

攻下碧津之后,魏文忠略作休整,立马整兵向西横向推进,收到前线战报,陶臣末立马放弃渠坊,拔营东进,陆文昭正兀自揣摩之时,碧津陷落的消息便传到了帐中,陆文昭大惊失色,他旋即明白陶臣末拔营离去的缘由,他这是要与魏文忠兵合一处。

现如今自己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陆文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出城追击陶臣末,或者派兵支援东线,自己稳住不动。

想起自己的兄长陆文霆当初就是因为被陶臣末牵着鼻子走最后才一步步掉入陷进之中的,陆文昭决定不管陶臣末的动向,自己先稳在渠坊,尔后调兵支援东线,只有以静制动才能不陷入被动。

而这个时候,陈振纲已与南下云州的大军汇合,并作出要全力夺回云州的样子,楚原婴早就料到渝州不会就这么放任自己的粮草之地陷入敌手,他已做好各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硬仗,只不过听闻对方统帅是陈振纲,他还是多了几分小心,毕竟陈振纲才是云州的正主,他对云州的熟悉程度以及云州百姓对他的拥戴都将是自己不得不防范的隐患。

这边楚原婴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陈振纲身上,而北边的王立阳则还在卖力攻打凤溪、万宁,奇袭获胜之后,陆守夫的判断还是出了差错,他若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其实程锦尚并没有一怒之下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攻打凤溪,而是依旧想同时拿下万宁,或许他也曾看到这个问题,但是他以为程锦尚是想同时拿下万宁、凤溪好加倍奉还而已吧。但他深知万宁等地的重要性,只要守住,那么战事就还始终在渝州本土进行,不会波及中州,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又增调了十万守军分援万宁、凤溪,既然程锦尚没能一鼓作气拿下凤溪,那就不要让他动弹好了。

而此时的王金易差不多是只身前往蓉州边境的,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防止朝廷的探子探知渝州大军的动向,从而洞悉他们要进攻蓉州的意图。到达之后,王金易专门在夜里将边境两座重镇的守军集合到一起,凑齐了约莫七万来人,估摸着陈振纲与楚原婴差不多交上手的时候,绕过朝廷守军,直杀蓉州腹地而去。

自古以来,两军对垒几乎都要攻城拔寨,除了要夺取城池占领要地之外,还有一层目的就是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向王金易这样绕过城池实际上是犯了大忌,道理很简单,一旦被对方察觉,连环追击之下,自己无险可守,很难占据有利局面,但这一次王金易却希望对方发现自己,因为他就是要将城中的守军调出城来,以便直接歼灭,时间宝贵,他不能耗时耗力的去攻打边境的一座城,他需要尽快深入腹地,切断云州与朝廷的联系。

现在冒险的人不止一个,王金易是其一,深入腹地便意味着陷入包围,但他不至于怕,因为一旦渤州和渝州北境的战局布开,陆守夫不会有太多精力来对付他,相反,楚原婴则不得不真冒险,现如今正是大部分农资收割的时候,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各粮食集中地派军驻扎,与陈振纲平地对决,但这样无险可守,二是死守平田粮仓放弃外围据点,平田的存粮完全可以够他十万大军吃用大半年,节约一点至少也能坚持一年,如此便可以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云州,让渝州王府坐立难安,可这个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光凭平田这一座孤城,自己能不能坚守一年都是个问题,更何况现如今蓉州也战火正旺,自己与朝廷的联系被中断。两相对比,楚原婴选择了更激进的做法,现如今陈振纲还没有完全进入云州境内,与其在平田等着陈振纲步步走来,还不如迎面而上,处处阻击,自己十万大军,就算一对一拼也能让陈振纲吃不了兜着走,最坏的结局就是自己无法阻挡陈振纲前进的脚步,但他在那时便可以从容的选择退守平田,只要掌控着渝州大军的军资供应,僵持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只不过他太低估了陈振纲在云州的影响力,程锦尚当年之所以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云州,一方面是因为王金易和陈振纲的交情,二一方面是因为陈振纲当初被挤压出朝廷而被遣往南境云州,心中早有不满,只是奈何朝廷限制,自己虽贵为云麾将军,但手中只有不到五万来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些老弱,所以当初程锦尚的人攻下平田他也只是象征性的作了些抵抗,尔后便退居云州府遥看情势变化,那段时间,陶臣末不断击退朝廷的围剿让朝廷难以招架,得以让程锦尚在南境立足,尔后又南征黔州将不可一世的杨明珍打得几无还手之力,那时候的陈振纲便已看清了形势,再加上王金易的各种软磨硬泡,他便决定北上加入到程锦尚的阵营,云州也就名正言顺的归在了程锦尚的控制之下,但即便如此,程锦尚也并没有将自己的兵力部署在云州,而还是让陈振纲做主,所以从陈振纲任云州云麾将军开始到现在近十年时间,他都一直是云州的正主,加上他为人正直,赏罚分明,云州百姓对他都十分爱戴,现如今自己领兵而还,可以想象云州百姓暗地里会给他多少支援。

兵力上讲,陈振纲明显要少于楚原婴,但云州的山山水水他早就了然于胸,更何况还有王金易在蓉州的牵制,就算再让一条腿,他也有绝对的把握从楚原婴手中夺回云州。

陆守夫桌上的急件如雪花纷至,先是陶臣末攻破渤州防线,尔后是程锦尚亲自督战万宁,再然后是渝军突袭蓉州,陈振纲进攻云州,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本来很精妙的一步棋又让人给破了,眼下四境狼烟,当真是疲于应对。

与吴言兵商量许久,陆守夫决定让樊胜领兵去蓉州围剿王金易,以便打通与云州的联系,另一方面,立马抽调兵马驰援渤州,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现如今他能直接调动的兵马已然不能兼顾万宁、蓉州、云州、渤州等地,剩下就只能动用京畿卫了,可京畿卫的兵符一直在皇帝手中,如何说服皇帝动用京畿卫呢?办法倒是有,只是怕他不同意,但情况紧急,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闻陆守夫要调动京畿卫前去支援渤州,宋骁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陆守夫向他详细分析了此次调动的重要性,但因一直以来的不信任,宋骁还是犹豫不决,京畿卫一旦外调,只要程锦尚攻破万宁、抚山,泰安便再也无险可据,无兵可用,程锦尚便可以毫无阻拦的踏进皇城。

“陛下,您不为自己不为大渊江山着想,您也要替小皇子的将来作打算啊。”焦急的陆守夫终于还是说了他本不想在此时此刻说的话。

听到陆守夫此言,宋骁、王林无不震惊不已,小皇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啊。

“陆守夫你什么意思?”宋骁强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问道。

“请陛下恕罪,”嘴上虽在说恕罪,大陆守夫却并无下跪请罪的意思,而是笔挺挺的继续说到,“陛下派出的内卫动静实在太大,臣无意之中便得知了小皇子可能还在世的消息,陛下放心,臣也派人去找了,陛下,臣眼下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大渊江山着想,您想想,若此刻还顾着京畿卫,耽误了战机,一旦程锦尚有所作为,那大渊江山便危矣,就算找到小皇子又能怎样,还不是要亡命奔波?”

“陆守夫你威胁朕?”宋骁不再愤怒,而是变得很冰冷。

陆守夫微微躬身,说道:“陛下冤枉臣了,臣所说无不是为了大局考虑,您再想想,如若贻误战机,导致各线失利,就算留着二十五年京畿卫又有何用,还不是成了程锦尚的靶子?到时候……”

“别说了,朕将兵符给你。”宋骁突然打断陆守夫的话说道。

这倒让陆守夫一愣,他本以为还要再废些口舌。

“你且先去,朕会让王林带着兵符去京畿卫。”

“这,是,臣遵旨。”得到宋骁应允,陆守夫这才离去直赴京畿卫大营。

“陛下,您当真要调动京畿卫?”王林狐疑道。

“王林,内卫出宫寻找凌儿的事只有你与朕知道,陆守夫是如何得知的?”

王林啪的一声跪下,额头狠狠的砸在地上,哀声道:“陛下,老奴以这条性命担保,此事绝未说与外人听,陛下若是不信,老奴愿以死证明。”

宋骁面目异常的平静,说道:“这些内卫是你与朕一道挑选的,本都是可信任的人啊。”

“陛下,老奴八岁进宫,前前后后侍奉过五位皇子,一位太后,一位太子,连上陛下,就是两位皇帝,自进宫后除了扮驾游猎、宣旨传召便再未离开过皇宫半步,老奴是生是大渊的人,死是大渊的鬼,对大渊、对陛下,岂能有半分不忠啊,请陛下相信老奴。”王林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宋骁微微一笑,扶起王林,说道:“王林,你怕什么,朕没有怀疑你,你若是有二心,当初就不会陪朕演那一出戏了,朕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是你,更不可能是朕,那就只有那十多名内卫了。”

王林摸摸眼泪,镇静了一会儿,说道:“那陛下要不要召回那些人,让老奴查个清楚?”

宋骁坐在台阶上,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都召回来吧,不过这件事不用再查了,陆守夫有心,你是查不到的。”

“那就不管了?”

“朕在想,不找到凌儿,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凡人或许更好,不怕出生苦就怕生在帝王家呀,天命让凌儿远离宫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陆守夫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万一他找到了小皇子可怎么办?”

“事到如今,朕只能信命,听刚才陆守夫的话,他还并没有找到凌儿,这件事朕会看着办,你就别管了。”说罢,宋骁缓缓走到案牍前,拿出兵符,深情的看着。

“陛下当着要把兵符交给陆守夫?”

宋骁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自打算弃用秦相而重用陆守夫开始便已做好了各种准备,这一天自然也在计划之中,大渊三百多年基业,眼看就要毁了,司马当作活马医,能拖一天是一天,你把兵符送去京畿卫大营,告诉张高,让他调兵给陆守夫。”

“这……”

“去吧。”

“老奴遵旨。”

王林来到京畿卫大营,陆守夫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王林,京畿卫大将军张高甚是不解,看他样子,想必陆守夫已经给他说了要调兵的事宜,最后就是在等这道兵符了。

秦庸为相时,仗着皇帝的信任,权倾朝野,朝廷大小事务没有他不能决断的,但有两个东西他还是不敢过于干预,一个是禁军,一个就是京畿卫,这毕竟关系到皇族安危和帝位安稳,尽管他在京畿卫也放了几个自己的人当上了中将军,但京畿卫的大将军一职一直都是皇帝亲信在担任。这张高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上皇宋继的原东宫卫率。张高为东宫卫率时便以为人机敏、忠心干练著称,而且其人深谙为臣之道,在秦庸权倾朝野时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趋炎附势,但也不直接与之冲突,能活动之处还甚是愿意提携有用之才,陶臣末当年能入那皇榜除了颜青摘力排众议之外就是他张高有心相助。

王林将兵符交给张高,缓缓道:“陛下有旨,让将军听从柱国大人调令。”

张高迷茫的看着王林,然后将他向外拉,说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来到厅外,张高不解的问道:“公公,陛下为何会答应柱国大人将京畿卫外调呢?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王林叹息一声,说道:“难处?张将军看不出来吗,大渊现在每往前走一步都是难处,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别再多问了。”

“京畿卫外调,皇城除了禁军便再无兵力护卫,这到底所谓何故啊?”

“张高,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也无论是谁,反正你,至始至终都是大渊的臣子,明白了吗。”

“这是自然,无论何时,我都只听陛下诏令。”

“那就对了,兵符拿去吧,兵力如何分配,听柱国大人的吧。”

张高虽还是不理解皇帝的这一决定,但既然王林亲自送来兵符,并传达了皇帝的旨意,他也只能遵从。

曹焕终于追上了东进的陶臣末。

“陆文昭可有动静?”

“禀大将军,陆文昭并未出城追击。”

“竟然还坐得住,没发现陆文昭这一点竟然比陆文霆强许多。”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陶臣末仔细盘算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向季河清说道:“你即刻率兵前去与魏文忠汇合,传我命令,汇合后向北行进,直取青城。”

季河清并不多问,立马领兵而去。

陶臣末则只给自己留下了五万人马原地休整。

“将军,卑职有一事不解。”曹焕道。

“你说。”

“此刻直取青城差不多是孤军深入,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首先,季河清与魏文忠汇合之后便有近二十万人,不算孤军,其次,陆文昭为了防我早已将渤州的主力放在南线,实际上渤州腹地的守军并不多,况且能不能攻到青城并不重要,有二十万大军在渤州腹地游走,陆文昭定会坐立不安,再者说,只要我还在南线,陆文昭就绝不可能将所有兵力都拿去围剿魏文忠,所以他们是安全的。”

“卑职明白了,将军本意想调陆文昭出城追击,可他竟然不动,所以将军改了主意,再以青城为诱饵,逼迫陆文昭调动大军,只要他一动,他原来的部署必然会被打乱,动则生乱,如此一来咱们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陶臣末赞赏道:“这段时间以来,你的进步很快,果然不愧是跟过瞿院首的人。”

曹焕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就不爱看书却偏偏喜欢听瞿院首分析天下大势,听得多了也就有了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后来跟随院首下山,又幸在将军麾下效力,将军用兵如神,卑职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得几分,只不过与将军比起来却还是有天壤之别呀。”

“这话倒是好听,只不过在我的帐下做事,自己没有本事光靠说是不行的,自入我云卫以来,你立功无数,眼下这一切也是你应得的,没必要跟我谦虚。”

“是,卑职明白了,卑职一定不负将军所望。”

“对了,当初瞿院首下山,除了他的护卫聂青云,却为何又要带上你和袁尚呢?”陶臣末还是第一次问曹焕这些问题。

曹焕明显多了几分警觉,但也不至于惊慌,毕竟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他很自然的说道:“其实卑职与袁尚自幼便在一起讨饭,机缘之下,巧遇了独自外出买东西却丢了银子的瞿院首,她那时候年纪也还小,又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就急得在大街上哭,卑职与袁尚见她怪可怜的便决定帮帮她,因为我俩是讨饭的,对那里的环境和一些地痞都很熟,于是就帮她找到了偷银子的人,后来周老先生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再加上瞿院首眼巴巴的替我俩说话,先生便将我二人带上了青幕山,上山之后,大多数人都因为我俩是讨饭的就十分排挤我们,只有瞿院首待我二人十分友善,时间一长,就亲如姐弟了,她也知道我两不甘平凡,于是下山的时候便把我们都带上了,也好让先师所授得以发扬。”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机缘。”陶臣末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恩师童静的相遇,甚是感概。

“是啊,只是不曾想,先师突患急症,不治而亡,现今这世上,除了兄弟袍泽,也就瞿院首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了。”曹焕甚是感伤,是真的感伤,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周先生一身才学,如此病逝深山,确实是可惜了,只不过我不知道原来周先生还传授武艺?”

曹焕笑道:“这事儿就得说到聂青云了,将军有所不知,聂青云本名叫朱青云,十八岁时因刺杀贪官被官府通缉,身受重伤逃到青幕山脚下,也是瞿院首救了他,此后他便一直跟在瞿院首身边,以示报答,那时候袁尚痴迷算数,先师便教了他很多算数之法,而卑职资质鲁钝,又不好学,聂青云上山之后,知道他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便彻底放下学业,天天缠着他让他教授功夫,聂青云拧不过卑职死缠烂打,便教了一些功夫给卑职。”

“原来如此,你们下山各施所长,也算是给周先生有所交代了。他自己虽明说不再入世,实际上却还是希望自己的才学能够被带到世间有所功用,正如恩师童老将军,嘴上说不愿意我入朝为官,实际上却还是不希望自己一身武艺随着枯骨入土,这世道总是让英雄落寞呀。”

陶臣末这么一说,曹焕显得轻松了不少,他还正在想,要是陶臣末问他为何周不易明说不愿下山,他们在他死后却还是要下山呢。

“是啊,好在王爷志在天下,将军您又任人唯贤,卑职等才有机会建功立业呀。”

“你们倒好,可以施展才能,可我想要打仗却始终被束手束脚,陶将军,你就这这么怕我母后?”这时候,远远走来的程铭纬插嘴说道。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殿下,娘娘让你到军中来就是为了磨你的性子的,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何还是这般急躁。”

程铭纬虽贵为世子爷,但他对陶臣末可不敢有丝毫违逆,陶臣末这么一说,他也只得瘪瘪嘴嘟囔道:“我知道,可你看看,魏将军、李将军、季将军,甚至还有蒹葭夫人,她一女子都冲锋陷阵去了,我却在这里耗着,这如何表率三军啊。”

“怎么,不想跟着我?”陶臣末一本正经的问道。

“哎呀,我的陶大将军唉,我怎么说一句你堵一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铭纬半狡辩半撒娇道。

陶臣末无奈笑道:“行了,好好休整一下,时机到了,咱们去渠坊会会陆文昭。”

“真的,咱们还返回渠坊?”

“陆文昭不来找咱们,咱们自然就去找他喽。”

“太好了,我听说陆文昭武艺不错,倒是很想去会会他了。”

这个世子爷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打仗,没有什么架子,在军中口碑很好,曹焕也是知道的,当然,这也是郑想容最想看到。

陶臣末向曹焕递了个眼神,曹焕很识趣的向程铭纬和陶臣末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

“您又要教训我了。”程铭纬大感不妙。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示意程铭纬坐下。

二人就那么坐在地上,很随意。

“那你想不想听?”陶臣末问道。

“听,当然想听,要不然要是父王和母后知道了我不听将军教诲,这以后都得呆在书房了。”程铭纬很是无奈。

“我就不该过来的。”末了还不忘嘟囔一句。

陶臣末继续无奈的摇着头。

“殿下以为是打仗好还是不打仗好?”陶臣末看着夕阳,缓缓问道。

程铭纬也看向同一个方向,仔细想了想说道:“打仗可以让很多人建功立业,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很多贫苦百姓、士子完全可以通过打仗彻底翻身,可是,打仗总是要死很多人,士兵、将军,最无辜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所以这么看来,自然是不打仗好,生死面前,功名声誉都不值一提。”

“殿下能这么想,是三军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将军,你可别误会,我天天催着打仗并不是我喜欢打仗,可眼下就是这般局势,不打他不行啊,要是有可能,谁愿意打打杀杀啊。”程铭纬一本正经道。

“殿下可知道娘娘为何要将你放到军中来?”

“那当然不是为了冲锋陷阵,要不然她也不会让将军时时看着我了。”

“殿下英明,还有呢?”

“还有?让我向将军多多学习?”

“换个问题吧,如果一旦王爷问鼎天下,世子殿下还是世子殿下吗?”

“这,哦,对了……”程铭纬恍然大悟。

陶臣末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殿下要建功名,更要学会稳重,这才是娘娘的良苦用心,殿下可明白?”

程铭纬起身,向陶臣末鞠躬拱手,说道:“谢将军教我,我以后一定听将军的,将军让我打我便打,将军不让我打,我便不打。”

陶臣末浅浅一笑,这不是他擅长做的,但却是不得不做的,他也起身按下程铭纬的手,说道:“好好休息,渠坊是一场硬仗,殿下多见见鲜血才会明白更多。”

得知陶臣末突然返回渠坊,陆文昭一时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一会儿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出兵追击,可又觉得陶臣末虚虚实实实在难以琢磨,这般往返折腾,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直至急报传来,说云卫大军突然改道北上,陆文昭才恍然大悟,想来这陶臣末所有的招数都是虚的,真正的目的竟然渤州府青城,此刻他帐下的一众人等也不知所措,陶臣末用兵实在太过诡异,精明如焦连宋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陆文昭左思右想,既然南线已被突破,那么再将重兵放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索性将主力北调以便追击魏文忠,否则青城是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二十万云卫的强攻的。再者说来,陶臣末已将大部主力投入渤州腹地,眼下城外的他定然没有多少兵力,或许只是做做样子。这么看来,他大可放心将让主力北上。

决定已经做好了,可他突然又觉得不妥,会不会北上也只是个幌子,孤军深入并不是陶臣末的作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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