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遇到的那妖道看起来很不简单，那剑的威力更是大，不过想必慕道长在昆仑调养一阵也就无碍了。”
摇光听到这里一下子得意地一笑：“那是自然，师兄是最厉害的了，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他。”
我正准备接茬，只听得扣门声阵阵，摇光起身去开了门，却是慕青骨。
慕青骨已经把剑放下了，他的语气仍是平稳无波：“我已经把那剑交给掌门处理了。阿召，我要去地宫静一静，我不能带着这一身戾气下山。你和摇光先待一会，给我两个时辰就好。”
他旋即和摇光道：“摇光，记住，千万不能让其他人见到阿召。谁也不行。”
摇光先是答应了，但有些奇怪：“为什么？阿召姑娘不是坏人。”
慕青骨摇摇头道：“昆仑规矩，外人不可随意上山。”
“可是阿召姑娘是师兄的朋友……”
“不必多说，记好了。”
他临走前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摇光与我目送他离开，摇光喃喃自语：“师兄明明都已经放下了剑，身上的血腥戾气还是那么重……看来果真不是祥物。”
我点点头，坐在摇光身边，只听她继续说道：“不过不用太担心，师兄连赤胆石都能取回来，还会怕这什么剑么？”
我听到她提起我们一同去取的赤胆石，不由得有些好奇，我还不知道他那赤胆石是做什么用的：“摇光姑娘，那赤胆石是做什么用的？”
不想摇光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知道赤胆石是什么：“你不知道赤胆石么？你一定知道炽海罢？赤胆石是在炽海那里遗留下来的上古神物，许多人想要都拿不到，只有师兄成功拿到了赤胆石。那赤胆石是世间极阳之物，师兄说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所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取来给我的。”
她话音落定，我突然间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我骤然发现了自己的可笑，而这一次竟比秦臻的事还要可悲得多。
我关切问道：“摇光姑娘身子不好么？”
摇光“嗯”了一声：“我打小身子阴寒，才上山来修道，拜在夷桓长老门下，是长老最小的徒弟。修炼下来果然大有裨益，不过师父说从此我决不能踏出昆仑一步，否则就是一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低声自嘲着，摇光继续说：“虽然不能下山是无聊了些，不过有师兄在山上，下不下山也无所谓了。”
我越发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勉强笑道：“慕道长对姑娘这样好，真是让人羡慕。”
“灵书长老隐居之地派中无人知晓，师兄竟然前段日子给找到了，向他打听到了帮我养好身子的办法。”摇光微微垂眸，笑得甜蜜，“昆仑有许多女弟子喜欢师兄，不过师兄只对我这样好。”
原来灵书那次也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是我一厢情愿。
还记得我夸他厉害的时候，他满面怅然，自责无能，似乎有着无限心结，原来只因为心中惦记着重要的人。
这大抵就是……我的宿命。
“阿召，我偷偷告诉你，我很喜欢师兄……”摇光抿着嘴笑了，“我想，师兄也很喜欢我罢……他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别人，可是他很紧张我。”
我几乎卑微到阴影里去，想到他们十几年同门情谊，心头骤然一紧，失神片刻，勉强笑了：“我想也是，他很惦记你的身子。”
所有的东西都能解释清楚了。因为我的体质寒，所以能帮到他取赤胆石。而灵书对我有好感，由此我能帮着慕青骨见到灵书。
也正因为我能帮到他，这样他才能救下他的摇光师妹，所以他对我好，关心我，送玉珏给我。他对我的好，我一直不解是为什么，如今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慕青骨对我的好，全是为了摇光。
幸而我尚未做什么，幸而我也未打算做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我当真在慕青骨和摇光二人中间从中作梗，只怕连我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闲叙半日，慕青骨还没来，倒是饭菜先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我想起慕青骨辟谷的说法，不由得发问：“摇光姑娘，修道之人不需练习辟谷么？”
那饭菜虽然十分素净，却到底也是五谷蔬食。她递给我一个馒头：“修为高深的道长们才能练得好辟谷呢，像我们这种修为低的，辟谷至多也就一两天，寻常还要练功练剑，不吃东西怎么行。”
原来是这样……慕青骨对自己的要求原来比正常修道的要求高得多。他是这样一个严谨而不苟言笑的人，却为了摇光做了能做的一切，可见他的真心。
我无法下咽，婉拒了她的馒头，心事重重地坐在一边。
天色将黑之时，慕青骨才匆匆赶到，一到便拉着我往山门口走。我急急忙忙和摇光告了别，跟着慕青骨下了山。
此刻我再看慕青骨，心情已经大不一样，心里面充斥着酸涩的疼痛感。
这种感觉不同于得知秦臻成亲的那种愤怒和震惊。我只是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卑微，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可笑，凭自己这杀手的低贱身份，还恬不知耻地仰慕着天底下最俊朗潇洒的少年。
这种无力感这般熟悉，勾起了我以往的种种情绪。于我的出身，我的身份，我的所作所为，这无力感贯穿了我所活过的短短十几年。
哪怕我身负神功，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我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只能在命运的深渊里不停下坠，却抓不到任何东西，无法上升，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坠。
正如摇光所说，那样多人仰慕于他，我何德何能。
倾国倾城如花妖亦仰慕于他，朝夕相处如摇光心仪他，还有那么多与他同门修炼的女弟子也喜爱他，我没有和任何人相比的资格。
也许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帮他完成他的夙愿，尽力克制自己，不作出任何破坏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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