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倒还是花妖帮着给我打了水洗漱。我清醒了大半，有些不好意思，花妖却执意让我靠着休息。
“姐姐，你说你叫花妖……他们为什么要叫你花妖呢？你的真名叫什么呢？”我这时候想起这茬来，好奇问道，“按我说，你该叫花神。”
花妖笑出声来，拧好了热毛巾递给我：“你就爱拿我开玩笑，他们说我是妖精化身的，就叫我花妖了。我本来的名字……也不重要了。”
“你怎么会是妖精呢？哪里有这么美的妖精呢？”我擦过了脸和脖子，递还给她，“你本来的名字怎么会不重要？”
花妖端着盆和毛巾转过身去：“这脸——我倒情愿没有这张脸，情愿自己长得普普通通，或许也没有这样多灾祸找上我来。”
灾祸？难道说的是她的双腿？
待她收拾好了，也上了床，我们二人拥在一床被衾里，像是嫡亲的一对姐妹一般。
“姐姐，跟你睡在一起真好。”我轻轻笑着，说话间热热的气息扑到她颊边，惹得她也笑了。
“姐姐，怀雀子告诉我，我娘是个妓女，我爹是个读书人，我本来该姓唐的，不过我跟着师父姓秦——我爹后来又娶了别的女人。我娘生下我就死了，后来我爹也死了。”我小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我听。
花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阿召，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伤害我么？”
我静静望着她温柔哀静的神色，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一个人被带离家乡，丢到了穆山。”
一出长安城往南就是穆山，穆山山峦叠起，密林丛生，只是由于靠着长安，所以还有一条道开通了可以来往。但穆山本身人烟稀少，听闻时常还有山匪劫道。
“我对家乡以外的地方都一无所知，在山林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出路。后来我遇到了一群匪徒，见色起意便要……糟蹋我。”
我心惊肉跳，几乎想让她别再说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样美好的人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可惜他们算错了，我天生是个石女。”花妖脸上沾染了一抹悲哀的笑容，“于是他们恼羞成怒，鞭打我，拿刀伤我——”
“姐姐——”我只说出这两个字来，便呜咽了，所有安慰的话堵在喉口，显得都那样单薄。我只能去握她的手，企图给她一些温暖。
“后来我被慕道长救到了长安，休养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愿意多耽误他的工夫，就让他不用再管我了。后来辗转又为东方邺卖命，有张床睡，有口饭吃。又遇到了你，阿召，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想起她之前说的话，不由得生疑：“可是，是谁把你带离了家乡？是谁一心要把你丢掉？”
花妖闭上眼睛，声音渐渐小了：“以后再说吧，阿召，睡觉罢。”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倒是神清气爽。我买了煎包、烧麦和豆腐脑回来给他们做早点，还买了新鲜的鱼虾给无垢吃。无垢大抵是老远就闻见腥气，早早就在院子门口迎我，绕着那鱼虾打转。
其他几个人陆陆续续也都起了床。我见了陆怀泽便问：“上次东方邺那银子可还没给我呢，还有，我要问你的事也还没问。”
陆怀泽从我手上的纸袋里先拿起一个烧麦来吃了一口：“这烧麦味道不错，以后都买这家的。待会儿你跟我去棋社，我跟你细说。——你现在能接活儿了么？”
“能！酬金多的那种就最好。不过你可别再给我找东方邺那种活了，我可别钱没赚到，赔了小命。”
陆怀泽哂笑道：“你自己没能耐，还怪我呢。下次小心就是了。”
我跟他到了棋社之后，有个短打打扮的人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了陆怀泽，便恭恭敬敬递上了名帖。陆怀泽看过之后，先对我道：“你先烹茶送上来，我有事要办，待会儿再和你说。”
我应了一声，见他上了二楼。一楼武三正打扫着地面，见了我对我一笑。武三虽然傻，人却是老实的。
我钻到柜子前取茶叶，一边问他：“你可吃过了？”
武三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早饭——吃过了。”
待我烹好茶端上去，只见那短打装束的人见了我便停了话，眼神里有防备之心。我放下茶就走，也不多管。
直到约两刻钟过后，陆怀泽同那人一起下来了，我目送那人走了，才问陆怀泽：“谁啊？”
陆怀泽笑了笑：“你的新雇主派来的。”
二楼茶座里，那茶还有余温。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
陆怀泽眼睛里闪过温情的光芒：“故交旧友。”
我不禁哂笑：“怎么，又是故交旧友？你和我师父也是、和我娘也是。”
陆怀泽摇摇头：“我骗你做什么？耿家与陆家本来就是世交。”
我记得陆怀泽说过，陆家本是世家贵胄，后来因为犯了事，连带着几个交好的士族都被抄家定罪，这才一下子落败。那耿家……？
“耿家也是官家败落的么？”
陆怀泽颔首，指尖又扶上眉尖：“你猜得不错，你母亲本来也算得上官家小姐，后来才流落成了个官妓。我和你母亲本来就认识，后来也算同病相怜，所以我混出点头后，便时常想着去关照她。”
陆怀泽这时候突然含着诡秘的笑抬头看着我，转了话锋：“你可知道我们几家为何突然招致罪名落败？”
我自然摇摇头：“为什么？”
“当年朝中党争厉害，各派系之间水火不容，我们这几家便就是败在了当朝尚书为首的党派手下。”
“当朝尚书……”我总觉得有些熟悉。
“没错，你父亲后来娶的妻子，就是这位尚书的女儿。”陆怀泽笑得嘲讽，“你爹的老丈人害得你娘沦落风尘，你爹却因此嫌弃你娘出身不干净，趋炎附势拜在了尚书门下。真是……好大的一桩笑话。”
真是……好大的一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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