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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伟小说网 > 千华之朔北烟云 > 归家远行
 
宁海城中,风雨大作。徐慕出诊归来,心事重重,小满关心道:“一脸木讷,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徐慕依旧愁眉,小满急道:“你倒是快说嘛。”徐慕缓缓道:“我,我想大哥了。这些年,一封信都没有……我……”小满走上前,将徐慕身上的药箱轻轻卸下,抚慰道:“大慕哥。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盛哥哥一定平安无事的。”她沏了一杯茶,递给徐慕:“喝口茶吧。怎么忽然间,这么想他呢。”

徐慕轻抿一口茶,回忆着——

宁海城东,雨后初晴,江风清鹭,晚霞迷人。杜鹃山脚,有一小村,村里住着一对“父女”,原是“银城”德兴人。嘉靖十四年,父女一路北上逃难至宁海,方安稳落脚,相依为命。“父亲”个子很矮,邻里村民都叫他老王,老王女儿出落得漂亮,貌美年芳,满村皆知。

老王原名王长青,年过不惑,原本家道丰裕,娶有一妻崔氏,替其生有一女,却先他而去。那年瑶民起义,波及德兴,一家人安生不牢,商榷之后,还是收拾了细软家产,随城中百姓晓夜奔走,一路往浙江而来。刚至常山,只闻身后传来一阵喊声,原是溃败的士兵,只因这些士兵无人管教,目无军纪,竟如绿林贼莽一般抢掠百姓财帛子女,甚至杀害无辜。王长青为了保护这一包家财,被急了眼的士兵一棍打晕,醒来之后,不见了女儿,寻了数日,皆无音讯。

王长青寻至衢州城外一家酒肆,吃了些粗粝之粮,方欲离开,只闻一女抽泣。他寻声觅迹,只见一女童单衣蓬首,蜷缩在墙角,细细一看,虽不是自己女儿,年纪却也相仿,便动了恻隐之心:“这孩子想必也是遭难的。”便上前闻其来历,果真如是。一路下来,王长青随着逃难百姓,边逃亡边寻找着女儿。他在常山,衢州等地寻了几年,皆无果,便北上寻女,直到寻累了,在宁海安置下来。将身边的那个女孩认作女儿,待其如亲生。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王长青渐渐习惯被(村民)叫做老王,女儿小蕾也愈发亭亭玉立。一日,小蕾在苏街卖完织布,天色已晚,只觉腹中饥饿,便买了几块桂花糕充饥,身旁,一酒肆内,只见一妇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小蕾离去,她又远远相随,尾随及家。

那妇人站在门首,不愿离去,老王见其举止诡异,便出门问道原由,只见妇人道:“……小女与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同名,且容貌相似,还有她身上坠着的那块翡翠明玉……王恩人……”老王听罢,不禁眼角湿润,将自己在常山失散亲女,及衢州城遇见小蕾之始末,细细讲与。那妇人含泪道:“王恩人,今日天色已晚,家中小女不见我,必会着急,我……我明日再来。小蕾背上有三颗大痣,恩人今晚不妨留意一番,如此便知是否是我苦寻之人。”那晚,老王留心了小蕾背上的胎痣,再合着那妇人之言,不免感慨,心想到养了多年的女儿将被他人认领,心中只觉凄惨。

到了第二日,那妇人领着自家女儿来至老王家中,老王出门相迎,见了妇人女儿后,不禁流下了泪水。原来,妇人之女,正是自己失散多年,苦寻了多年的女儿——蓓儿。自从常山失散,蓓儿寻父不着,就被那妇人救下,而那妇人来宁海投靠远亲,蓓儿也随她至此,随后便认妇人做了母亲。谁知如今,这两对走散的离人,相逢如是,也算是天缘凑巧。彼此互换了女儿,相抱痛哭,自后两家人来往不绝。

天公巧弄,此事远传邻里,远近尽知。

那日,徐慕出诊回来,稍感乏力,便在一茶楼喝了口水,歇息片刻。趁茶客闲聊之际,听闻此事。他替老王高兴之余,想起多年无音讯的哥哥,心中甚是感伤。

“真是老天眷顾,好人有好报。”小满感慨道:“爹常说做人要心存善念,知晓感恩,菩萨才会照应。”徐慕点点头:“是啊。”

第二日,徐盛回至徐家。

“慕儿,你怎么回来了。哎呦,你看,都变瘦了,最近是不是很苦啊?”素绢急上前,拍了拍徐慕身上的尘土:“都这么大人了,还那么邋遢。你这样,小满怎会看得上……”一旁,只见徐明一个劲地咳嗽着。柴房空空,徐慕换上破布衣,拿起柴刀:“爹,娘,我上山砍些木柴来。”

日近黄昏,村中炊烟四起,袅袅不绝。素绢哭着跑进屋,徐明问道:“娟儿,发生什么事儿了?”素绢哽咽道:“徐……徐……你儿子他,他……”徐明急道:“是不是慕儿出事了?”话音刚落,只见一少年缓缓推开门。

徐明与少年对视一眼,不禁老泪纵横。少年扑通跪地:“爹!娘!孩儿不孝!”正巧徐慕砍柴归来,掀开门帘,见此情此景,不禁激动道:“哥!真的是你!”离家五年,徐盛是家里人最深沉的牵挂。

徐明抹了抹泪,上前搀扶起徐盛,哽咽道:“儿啊,我的儿啊。你还活着啊,你还活着啊……”徐盛泣泪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徐明哽咽道:“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啊!我的儿啊!”徐盛不能一语,抱着父亲直哭。徐慕扶着已是泪人的素绢,声带哽咽:“娘,哥回来了,我们不哭,不哭,多好的事儿啊。”素绢愧疚道:“盛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是为娘的错,娘对不起你啊……”徐盛走到母亲身旁,自责道:“娘,盛儿不孝。这些年让你们牵肠挂肚,我却,我却连一份书信都没……”徐慕抹着泪:“哥,爹,娘,你们都别说了。不管怎么说,今儿是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我去弄些酒菜。哥,你等着我,我去去就回。”徐盛道:“不用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爹娘做的菜了。”徐慕点点头:“好,我这就去生火。哥,你坐会儿,和爹娘好好叙叙。”

那晚,徐盛将在外经历之事一一说与,徐明不禁感慨:“儿长大了。”素绢抹泪劝道:“盛儿,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早日成家立业。外面风风雨雨,打打杀杀。为娘心疼啊。”徐盛垂下眸:“爹,娘,不瞒爹娘,此行路途遥远,三日后,孩儿定要起身前往大同。”他继续道:“孩儿曾下立誓言,为我大明,为了朝廷,为报江大人知遇之恩,必当鞠躬精粹,死而后已。如今鞑靼杀我大明子民,边患可危,我怎能……”家人几番相劝,甚是不舍,徐盛却坚决如初,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许久后,只见徐明道:“盛儿啊,做爹娘的别无他求,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无论你如何决定,爹娘都会在宁海等你回来。”徐盛噙着泪:“爹,娘。”徐明道:“好了,好了。你看你,都多大了,大丈夫志在远方,自当是要精忠报国,有所担当。”徐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哥,一定要多来些书信,这样,我和爹娘才会安心。”徐盛只是点头,心如刀割一般的痛。

临别前夜,徐慕问道徐盛:“哥,这些年,你为何不来一份书信。莫说爹娘,为弟的也甚是牵挂,时常夜半惊醒。”徐盛惭愧道:“行军打仗,脑袋都是提在腰间,说不定此去大同。”他沉默了一会儿:“小慕,我曾以为,时日久了,爹娘就会把我渐渐淡忘。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徐慕道:“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有为弟的在,你大可不必牵挂。”徐盛拍了拍徐慕的肩膀:“不是当年爱哭鼻子的小子了,为兄惭愧,只能让你替为兄多尽一份孝心了。”那晚,两兄弟一番长谈,彻夜未眠。同为徐家子,人生之路却是如此不同,世事弄人,可兄弟情深却未曾有违。

已是三日,日近正午,又是离别。徐盛上马,对视着亲人,不禁垂下了眼睑:“爹娘,孩儿走了,切勿思念。”他含着泪,又一次离乡而去。那远去的背影再一次印刻在徐家人的心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复别匆匆,怀伤重重,山长水远,家书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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