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宸掷地有声的话，让院子里安静下来。被北风洗劫一空的庭院，只有雪花掠过顾卿霜眼前。
“都愣着干什么？听不见朕说话吗？”白暮宸忽然一声呵斥，吓得侍卫赶忙朝顾卿霜奔去。
顾卿霜仍然颓然地看着白暮宸，却又看不清他的脸，只有耳畔循序传来的嘈杂声音在向她逼近。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想反抗，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反正她要做的都做够了，现在只要等姜姨那边传回消息，如果幸运的话，那件事得到证实，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白暮宸。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有好转的吧？
她松开手，剑从手里跌落。可是，心怎么这么痛，怎么这么不安？
“不可以！皇上你不可以这么对娘娘！皇上！”俐儿听到白暮宸竟然下令要将顾卿霜打入冷宫，吓得花容失色，冲上去将那两名架住顾卿霜的侍卫推开。
“大胆刁奴！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戴罪之身，还不给朕放规矩点？”白暮宸斥道。
顾卿霜怕白暮宸气头之上迁怒于俐儿，赶忙拉住俐儿，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她本想告诉俐儿，只要过些日子拿到鬼医诊断的结果，白暮宸自然能会坐下来听她说话，可是这么多眼睛看着、耳朵听着，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说。
“冷宫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奴婢不会让小姐去那种地方的，绝对不可以！”俐儿紧张地说道。
“没事的……”顾卿霜还想劝说，俐儿却铁了心，根本就不听劝阻。
“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皇上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她？娘娘她在地牢里吃了这么多苦，她需要好好地休息，如果去了冷宫，这不是要她的命吗？皇上……请皇上三思！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俐儿不停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每喊一次就重重地磕一下头，顾卿霜怎么拉也拉不住。
很快，俐儿额头上就红肿起来。
侍卫们见此情景，纷纷看向白暮宸，以为他会念及这点情面，改变决定。没想到白暮宸非但没心软，反而横眉冷对，说道：“朕还没跟你算账，且不说纵火一案你和伶儿还是嫌犯，就是这巫蛊案，保不准你也是帮凶。她顾卿霜胆子再大，没有人做帮手，怎么可能轻易地做到这么多事情？”
“你够了！”顾卿霜一边拉住俐儿，一边对白暮宸吼道，“你怎么怀疑我都没关系，但你不能污蔑无辜的人！”
“无辜？你身边这俩丫鬟是你从将军府带来的，她们帮着你还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顾卿霜，这么多年来，你在皇宫里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还少吗？”白暮宸嘲弄的口气和表情，如同一盆冷水将顾卿霜兜头淋下。
“我龌龊？”顾卿霜反问，凉了半截的心头止不住微微颤抖着，“那我倒想听听，我究竟做过些什么龌龊的事情，让皇上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白暮宸冰冷的表情似乎表明了决心要趁此机会跟顾卿霜算一笔总账，于是用清算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当真以为你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朕都不知道？你下令后宫削减支出，各宫嫔妃的吃穿用度供应对半折算，省下来的那笔钱不是进了你顾卿霜的口袋？利用职务之便，行贪污之事，此其一。先皇明令禁止后宫干政，顾世安一案，你从中插手，干预断案，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插手朝政了。牝鸡司晨，有违先皇，此其二。每次你对外宣称抱病，云梦宫来来往往多少朝廷官员，送了多少厚礼？收受贿赂，此其三。还有那些被朕宠幸过，未得到位分的宫女，被你遣送出宫之后就再无音讯，朕本来还不敢肯定，但此次见你对如絮下手之狠毒，足以想象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宫女从此消失。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此其四。”
或许白暮宸还想再说，可感觉到怀里那人微微一颤，他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也意识到，当着温如絮的面说出第四条罪状有点太冲动了，可是说出的话已经不能收回。
为了稍微弥补一下这尴尬的局面，他接着补充道：“如絮受伤就是你惹下的祸端，只可恨那女子当时错手伤人，伤的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的旨意，你顾卿霜的命，终究是要握在朕的手里。”
顾卿霜看着他眼里泛起的杀意，心头咯噔一下。
冷宫的确只是他打算的第一步，他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她的命！
“没想到我这条命，还能让皇上如此记挂。”顾卿霜红着眼，只是眼泪不会再掉下来。在他面前，落下那一滴泪已经多余了，她不想连最后的尊严都丢掉。“入宫四年，原来在皇上心里，只留下了四宗罪。”说着嘴角泛起笑意，笑得心都跟着颤抖。
“这四宗罪就足够了，朕看，也不必去冷宫了，直接送去刑部大牢定罪！”白暮宸大手一挥，改口下了命令。
“皇上不可以！”俐儿倒吸一口冷气。
“闭嘴！”白暮宸有些不耐烦地吼道，瞥了俐儿一眼，“你不用着急，论她顾卿霜的罪，你也跑不了！”
说罢，他转头呵斥侍卫动手带走顾卿霜，决然的模样似要一鼓作气。
“皇上！”俐儿绝望地看着主子被侍卫粗鲁地拽走，而白暮宸一脸绝情的模样，恐惧袭上心头。她怕，怕主子会撑不下去，也怕白暮宸是下了决心要让顾卿霜死！俐儿急红了眼，大声喊道：“那就请皇上论奴婢的罪吧！这一切跟我家小姐没关系，都是我做的！”
混乱的庭院里又是一阵安静，对着俐儿突如其来的认罪，大家面面相觑。
“俐儿，你胡说什么？”顾卿霜原本已经够累了，不想反抗了，可是听到俐儿这么说，她陡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向俐儿。
俐儿向白暮宸跪下来，止住刚才哗啦啦掉下来的眼泪，她知道主子一向要强，最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示弱，作为顾卿霜的贴身丫鬟，她也绝对不能给主子丢人。
“你刚才，说什么？”白暮宸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一点。他看着俐儿，露出打量的神情。
“我说——”俐儿不再用谦恭的语气，第一次，她抬头直勾勾地看着白暮宸，这么多年来白暮宸对顾卿霜的所作所为，她全都看在眼里。她自小照顾顾卿霜，而顾卿霜也像姐妹一样对待她，她嘴里不说可心里对白暮宸的怨恨却是日积月累，“寝殿纵火、巫蛊娃娃、后院行刺，都是我做的，全都是我。”
“你？”白暮宸依旧打量着她，心里甚至没有去推测俐儿说的话的真假，只当个笑话一般对待。
“没错，就是我，是我一个人，跟我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我利用了他，利用了二少爷，他们是无辜的，我才是罪魁祸首。皇上要是论罪，我才是罪有应得的！”俐儿坚决地答道，字里行间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朕竟不知道，原来这顾家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还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了？”白暮宸嗤笑道。
“皇上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奴婢幼年习武，就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后来进了宫，为了不招惹麻烦，所以才掩饰起来。这些年来，小姐为了皇上做了多少事情，别人不知道，我这个贴身丫鬟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皇上你是怎么对她的？你眼里、心里只有你的江山，还有那个女人！所以我为小姐感到不值，我替她不平！我要那个女人死，只有她死了，我家小姐才有可能得到幸福！”俐儿从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
“荒谬！”白暮宸不屑地睥睨她一眼，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顾卿霜是什么东西？一个眼里只有权欲的女人，也配得到幸福？就算没有如絮，没有别的任何女人，就算这全天下只剩下她顾卿霜一人，朕也绝不会喜欢上她。”
说着，他似乎有意看了一眼顾卿霜，许是想要看到她听到这些话时会是什么表情。
顾卿霜的心思却全都在俐儿身上。
“俐儿你住嘴！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不要乱说话！”顾卿霜也急了，虽然知道白暮宸肯定不会轻易被俐儿这样的三言两语说服，但是俐儿越说越有鼻子有眼的，只怕她打定了主意，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顾卿霜害怕，她怕俐儿真的出什么事！
“小姐你不要再替奴婢掩饰了。奴婢知道，以你的聪慧，定然早就猜到跟奴婢有关，你为了维护奴婢什么都不说，可是奴婢怎么能让小姐为奴婢受罪？奴婢贱命一条，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小姐你不一样。你是顾家的千金，是北胤的皇后，你不能受这份冤枉罪！”俐儿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因为顾卿霜夺眶而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顾卿霜慌忙摇头，“皇上你别听她的，这不是事实！”
“这就是事实！”俐儿斩钉截铁的答道，“皇上一直说，温如絮是为了我家小姐才受伤，可是，一个平民女子如何知道顾世安一案的始末？如果没有人添油加醋地怂恿，那人又怎会胆大包天地混进皇宫里来行刺？究竟是谁因为谁受伤……”
“你闭嘴！”白暮宸陡然怒了，指着俐儿大声斥责，“别的话你可以乱说，但不许你诬蔑如絮！”
顾卿霜心里咯噔一下。她了解俐儿，平时她身边最稳重的就是俐儿，可是刚才说的那席话，明显会激怒白暮宸，俐儿跟了她那么久，也很清楚白暮宸的软肋在哪里。所以，俐儿是故意激怒白暮宸，是为了让白暮宸在气头上相信她的话，定她的罪！
白暮宸盛怒的模样，似乎已经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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