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的天好像从天上盖下来的一块灰色棉布，低低地罩在院子上空，漫天的雪是扯碎了棉布后散落下来的棉絮。
迎面而来，有些迷了眼。
顾卿霜刚跑出两步，就被侍卫追上来拦住。
“皇后娘娘，您不能离开这里！”
“放开我！我要见皇上，让我去见皇上！”顾卿霜被两个人拉扯着，连大殿门口的台阶都下不去。
不管她怎么挣扎，也拗不过两名侍卫阻拦，眼看着就要被拽回殿内。
兰妃冷眼旁观笑道：“真可惜，顾大少爷好像是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发了，皇后娘娘怕是去送一程都难了。”说罢唤着荷月就要离开。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煽风点火，也是故意透露大哥离开的时辰来激自己，顾卿霜还是忍不住着急。毕竟那是她大哥，是拼了性命来维护她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大哥怎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她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才可以！
想着，顾卿霜做出连她自己都没料想到的举动，猛地将身边那侍卫身上的佩剑给拔了出来一通挥舞。那俩侍卫连连躲闪，还是有一人被划伤。
“小姐！”俐儿吓得捂上嘴，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端庄的顾卿霜会突然做出这么冒失的举动。
顾卿霜心头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做，可是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尽管她已经那么低声下气地恳求白暮宸来见自己一面，他却仍是不闻不问，她还能怎么办？她还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守护她应该守护的人？
“都给我让开！”顾卿霜拿着剑对挡在面前的侍卫喊道。
“娘娘，您不能……”
“谁敢挡我的路？我倒要看看，我顾卿霜一条命，能换你们几个人的命！”顾卿霜一步步往前走，拦路的侍卫们也只好跟着后退。
顾卿霜强令自己稳住心神，脑海里飞快地过滤着所有的信息。她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可能快地找到白暮宸。
刚才兰妃说，温如絮醒了，那白暮宸一定会在那里吧？一定会在那里！
顾卿霜立马朝温如絮住的院子去，因为就在云梦宫，所以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虽然这里也有重重守卫，不过顾卿霜毕竟是皇后，加上她手里拿着剑，侍卫们虽然挡在她前面，但也不敢真的出手阻拦，步步后退直到逼近温如絮的房间。
足量的炭火让室内温暖如春。
温如絮斜倚在床头，白暮宸寸步不离地坐在床沿守着她，还接过丫鬟送过来的药碗，亲自盛满了勺喂给温如絮。
她望着窗户的方向，微微叹气：“真暖啊。要不是吹在窗棂上的风，在提醒着外面的寒冬凛冽，臣女恐怕会以为自己昏睡过了整个冬天呢。”
旁边丫鬟忍不住噗嗤一声，打趣地笑道：“小姐你要是真睡一个冬天，你倒是睡得舒服，那皇上就可怜了，这些日子他可是经常没日没夜地守着你，这要是守一个冬天过去，皇上的身子只怕也吃不消呀。”
白暮宸一个冷眼看过去，那丫鬟吓得赶紧闭嘴，不过白暮宸也只是低低地嗔了一句：“多嘴。”
“臣女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记挂？这些天让皇上担心了，臣女真是……”温如絮眼圈一红，泪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担心倒是其次，朕反倒觉得有些感谢。”白暮宸拉过温如絮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如果没有这件事，朕该用什么理由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你留在宫里，把你留在身边？”
温如絮垂下眼眸，似乎是想要掩饰眼神中那缕落寞，可又忍不住说道：“是啊，臣女并非后宫之人，本不该留在后宫中，何况，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地方。”
“皇后不过是一个虚名，最重要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宫什么殿，而是这个位置——”白暮宸将温如絮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个位置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一个地位或者一座宫殿就能代表的。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确朕的心意？”
温如絮抬起眼眸来看着白暮宸，“皇上都为臣女做到这个份上了，臣女还能不明白吗？这辈子无论有没有名分，臣女心里都很清楚，皇上对待臣女的这份心……”
“朕答应过你，早晚有一天朕会给你这个名分，一定会。”白暮宸的手一紧，捏得温如絮都感觉到疼，但她也没有吱声，只是看着白暮宸的脸。他的目光虽然还在她脸上，眼神却飘渺起来，“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话音未落，外面就吵嚷起来。
白暮宸听说是顾卿霜闯了进来，拔腿便往屋外去，瞧见竟然真是她不顾众多侍卫阻拦地冲过来，厉声呵斥道：“顾卿霜你干什么？！”
他这么一吼，那些半推半让的侍卫也停住了，回身跪下行礼。
拿着剑疯了一样往前冲的顾卿霜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白暮宸。她到这里来本就是临时起意，也没梳洗打扮，整个人披头散发，加上急眼的模样，整个人就像疯婆子一般。
“我到这里来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见尊贵的皇上一面。既然我请求你你不肯来，那我只好斗胆来打扰皇上的清静了。”顾卿霜面对着白暮宸，一动也不动，雪花落在她身上，竟让白暮宸有片刻的恍惚。
那个站在雪中的人，仿佛也只是从天上飘落的一片雪花，那么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中。
白暮宸就那么看着那个雪白的人儿，苍白的肌肤，发红的眼眶，眼中倔强闪耀的光，干涸开裂的嘴唇上满布丝丝血迹。尽管是那么狼狈的样子，却仍然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清高和丽质。
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安静地看她，但却似乎是第一次，看着她的时候，心头突地一跳，莫名其妙，又有点让人不知所措。
“皇上？”沙哑的喊声打断了白暮宸的冥想。
“如絮，你怎么出来了？”白暮宸回过头，看温如絮走到了身后，便顾不得再想别的，赶忙伸手扶住她。
“臣女听说皇后娘娘过来了。臣女知道皇后一向不喜欢我，想必她来也是不想我继续呆在她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我不想看见皇上因为这件事再和皇后闹别扭。”温如絮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怎么就成了她顾卿霜的地方了？她顾家还想代朕称王不成！”白暮宸眼中的那道恍惚消失殆尽，冷冰冰地盯着顾卿霜，提高了声调，“顾卿霜，朕下了令不许你离开后殿半步，若有违抗当以抗旨论罪，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做什么都是凭着自己的良心，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我所做的一切我问心无愧！可你呢，白暮宸？你想报复我、想折磨我，你能不能像个君子一样冲我来？你别动我的家人！”顾卿霜激怒的语气里又掩饰不住凄凉和哀求。
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果他是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可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她所珍视的家人的性命，她不敢轻易冒险。
白暮宸像是才反应过来她来此的目的，“你是说顾清寒？”
激动过后，顾卿霜也平静了些，答道：“我大哥虽在父亲手下习武，可他好文不好武，打十四岁起就在史馆埋首修史，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战场、什么是战争，你贸然让他出征蛮夷之地，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他该死！”白暮宸脱口答道。
顾卿霜一怔，没有接话。
白暮宸继续说道：“他私闯皇宫劫狱，又刺伤太后，论罪当诛！如今朕让他出征蛮夷，戴罪立功，分明就是给了他一个生机！这大军里多少新兵，谁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别人去就可以，怎么就你顾家的人不可以？怎么，你们顾家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大哥他一家为北胤做得还不够多吗？他的父亲和长兄，都牺牲在北疆边境，在他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为北胤的江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难道真要他们一家断子绝孙才够吗？”顾卿霜说到这里，声音不禁有些打颤。
“法就是法！朕已经给了他机会，这世上没有不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道理，他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否则，朕何以治天下，何以服人？”白暮宸目光阴沉地盯着顾卿霜。
“我大哥不是那种人，他绝对不会刺伤太后，这件事……”
“这件事朕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不必多言！”白暮宸决绝地打断顾卿霜的话，顿了顿他又多了几分深思的神色，对顾卿霜说道，“与其有时间关心别人的死活，不如先想想你自己的事情该怎么交代！”
“我？如果你想说巫蛊一案，我正好想跟你谈谈，这案子有很多疑点，你如果还有一点理智就应该……”
“朕已经找到人证，指证你与巫蛊案有关，你还想辩解？向岩，把人带上来！”白暮宸下令，侍卫旋即将一宫人带进庭院。
那个人，竟是云梦宫的侍女，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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