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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伟小说网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滩浑水
 
张麟轩缓缓走到冯翊身边,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笑道:“行走江湖,平平安安,实在是难能可贵。日后出门在外,切忌小心再小心,否则一个不留神,自己的这条命或许就没了。”

冯翊垂首低眉,额头竟已满是汗水,心中惶恐不安,只得与身侧少年赔笑道:“公子此番金玉良言,在下必当牢记于心,千百年不敢忘记。”

张麟轩松开手,向前迈出一步,背对着冯翊,微微仰起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沙河中的浪花翻涌,似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距离两人十余步之外的潇然不禁眉头紧锁,一根心弦此刻绷得极紧,生怕少年出现什么意外。就算要亲自去验证一件事情的真伪,也断然无需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毕竟人心一物,历来不可直视。

众人沉默不语,四下寂静几声,以至于都可以听得见某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甲胄之间的细微磨损声。

片刻之后,依然无事发生。

背对着冯翊的张麟轩突然嗤笑一声,说道:“有贼心没贼胆,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既然如此,那可就怨不得本公子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冯翊神色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脸无辜地说道:“公子之言,实在玄妙,奈何在下愚笨,无法理解其中真意,还望公子恕罪。”

张麟轩转过身来,轻声笑道:“马屁不是这么拍的。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总而言之,机会我给了,只可惜你没有抓住。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无意间给自己寻到了一条生路。至于你的往事,或是某人曾经的悲惨经历,我都无心去管,所以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不会插手。至于原本已经准备好的那口棺材,我会自行带去安乐宗,届时如何选择,决定权依旧在你。”

冯翊点点头,神色不禁有所犹豫,最后一咬牙,硬着头皮与张麟轩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眼前之人可是北境七公子,张麟轩?!

张麟轩笑了笑,轻声道:“姓张,单名一个骁字。此等言语,不曾有丝毫欺骗。”

冯翊不免一头雾水。

本想就此离开的张麟轩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与冯翊半开玩笑地说道:“一些市井流言,真伪难辨,如今既然有幸遇见安乐宗少主,不如一探究竟,也好为本公子解惑,但不知少主本人是否有此雅兴?”

冯翊神色如常,道:“公子直言便是。”

“安乐宗对外号称宗内十境之人足有一手之数,此言是否属实?”张麟轩问道。

冯翊摇摇头,然后对此作出解释,道:“多年之前,确实有此盛世,奈何光阴流转,诸位前辈早已陨落,眼下之安乐宗,其实与病重垂危,只得等死之人无异。”

冯翊伸出一根手指,接着说道:“所谓的一手之数,如公子所见,仅仅如此而已。”

张麟轩微微一笑,“言语倒是唬人。”

冯翊无奈道:“宗门立世,应当以实力居首,若无真才实学,便只得言语造势,以求生路,也算是一种没有法子的法子。不然一旦被外人知晓家中底蕴,他人寻仇而来,届时可就是一件毁派灭门的大事。”

张麟轩笑容玩味道:“本公子倒是直言了,但您冯少主却是拐着弯地骂我。如此不讲江湖道义,小心夜里被人套麻袋,一记闷棍袭来,滋味可不怎好受。”

冯翊一笑置之,轻声道:“公子见外了不是,在下可曾说过您是外人?至于那口棺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旁人绝不会主动揽下,所以公子大可放心。此番游历登山,一切皆是‘主随客便’,绝不会横生枝节,惹出半点祸事。”

张麟轩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与冯少主一见如故,真是相识恨晚,日后定要多多来往。”

冯翊弯着腰,赔笑道:“岂敢岂敢。”

这一幕倒是让魏戍看得一脸糊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原本还针锋相对的两人,怎么一眨眼,就好似故友重逢一般了?

某站在魏戍身后,轻叹一声,言语惋惜地说道:“少年不再年少,理应苛责世道。”

潇然神色如常,道:“发乎本心的选择,彼此在某件看似是小事上的一致,皆是公子愿意去与他心平气和说话的前提所在。之后的一番试探,给了他动手的机会,但冯翊却主动选择了放弃,想必除了那一搭肩所带来的道心震颤外,他也愿意相信公子在某件事上的态度。”

男女之间的相互喜欢,小道尔?非也。或许在张麟轩与冯翊眼中,绝非如此,非但足可与自身大道“并肩”,甚至还犹有过之。

冲冠一怒为红颜,此间因果如何,对错如何,暂时不好妄下定论,但奇怪的是,不知是何缘故,张麟轩心中似乎早就有了“定论”。无论如何,只要她是因你们而死,便无一例外,皆要去陪葬。

张麟轩得到答案后,并未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而是选择招呼冯翊一起走向河畔,然后席地而坐,问道:“可否与我说说你跟她之间的故事?别多想,就只是随便问问,不涉及任何谋划。”

冯翊跟着坐下,喃喃道:“一个傻丫头而已,人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麟轩神色严肃道:“只要心中不曾遗忘,她便不会真正离开。试问天下间哪一个傻丫头,又会真心舍得离开某一个傻小子呢?”

冯翊微微一怔,不免有些哽咽。

“我与她,相识于一场游历,谈不上什么跌宕起伏,更无书中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的桥段,只是偶然结识,然后平平淡淡地度过了一段安逸岁月。在此期间,彼此互生情愫,我教她读书识字,她教我烹茶酿酒,也算是一段神仙日子。之后因为修行之事,不得不回宗门闭关。一年之后,成功破境归来,不曾想已是阴阳两隔。”

“本是山野间自由自在的天真少女,却因为一个道士的谶言,以至于沦落为一个人人喊打的魔种怪胎。起初由于一位老先生的庇护,日子倒也算过得去。等到老先生一走,一群丧心病狂的畜生便将她抓了起来,如牲畜一般将她关在铁笼之中。数月之后,那位道士再一次路过此地,然后便留下了‘取魔种之血,饮之则可得长生’的说法。之后那傻丫头的下场可想而知,但机缘巧合之下,还是被她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此处,最终无奈之下只得投河自尽。身死之后,惨遭刨尸,灵魂又被施以禁术压制,不得轮回,最终只得消散于天地之间。如此种种,我又岂能不杀他们。之所以选择这座渡口,也算是一种告慰。”

张麟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事关他人修行,原本不该多嘴,但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喜欢她,为何又要瞒着她?那日回归宗门,为何不将她一同带回?”

冯翊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公子可知三魂分立,各自修行之术?至于缘由,便在于此。”

张麟轩摇了摇头。

冯翊解释道:“人之体魄,一分为三,各自修行,以求最后大道登顶。当初我仅是凭借着一张残卷初涉此道,最终遗憾落败,不得不回归宗门,以求长辈庇护魂魄。昔年与她相识的读书人只是三魂之一,但却是本心所系,所以在喜欢她这件事上,三者其实是一样的。之所以不曾带她回去,是因为不知失败所带来的后果。若是在劫难逃,日后她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在宗门内生活,只是没想到,好像外面的日子更加难熬。”

张麟轩低下头,沉默不语。

冯翊望着前方,想着此刻若是能有一壶酒就好了。

心中愁绪说与浊酒,醺醺然时可见故人。

一个时辰之后,张麟轩等人坐船离开。临行之际,冯翊写了一封家书,希望张麟轩在抵达安乐宗之后,可以代为转交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安乐宗如今的宗主大人。

渡船之上,张麟轩与潇然坐在船头,某是驾船之人,魏戍则坐在船尾。

魏戍闲来无事便打量起这艘由冯翊赠予的宝船,据说是墨家打造的灵器,也不知是真是假。

船头。

潇然没由来地问道:“公子觉得是真是假?”

张麟轩瞥了一眼船尾处的魏戍,玩笑道:“何时也变得和她一样了。若是真的,难不成还打算昧着良心留下,然后去换些财物?堂堂山巅修士,十方阁侍者,能不能多少要些脸皮。”

潇然一脸无奈地看着张麟轩,还真是个心大的主儿。

对于潇然的问题,张麟轩其实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愿意回答。至于原因嘛,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也不确定那件事的真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冯翊言语时的所有情感流露都是真实的。

见张麟轩不语,潇然便只好换个问题,“黄沙渡口的那些尸体,该作何处置?”

张麟轩向后倒去,喃喃道:“有人会去管的。”

潇然忽然笑问道:“渡口处,等待之人,不去见见?”

张麟轩冷笑道:“一份大礼,无福消受。至于那个姓许的瘸子,我与他不熟,所以无需相见。”

潇然轻笑道:“看来公子已经猜到了此行的目的。”

张麟轩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低头看着河水,只觉得其太过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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