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凉寂回到房内，看着满目的大红喜字，只觉得滑稽又讽刺。
她上前一把扯掉了窗花上的彩纸，疯狂的将它撕碎，红色的染料落在手上，只有脏污。
莲心上前阻止，低声道：“我的小祖宗，您就消停些吧，好歹熬过了这三天，还要给外人看呢！”
池凉寂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暴走了一个时辰又是满身疲惫，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无论怎么挣扎，也不过徒劳。
莲心道：“夫人，您出了一身的汗，不若先去清洗一下吧。”
池凉寂摇摇头，她不想洗澡，不想看到身上的斑驳痕迹，不想再一次记起那个人的“暴行”！
莲心也很无奈，只能扶着池凉寂到屋子里的美人榻上休息。
这时，若薇抱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进来，笑眯眯道：“夫人，王爷派人给您送东西了！”
突然听到那个人送礼，池凉寂猛然惊醒，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若薇。
若薇疑惑道：“夫人这是什么表情啊，您是王爷的义女，他自然舍不得您受委屈，这才新婚第一天，就遣人给您送好东西了！”
莲心上前一把抢过若薇视若珍宝的盒子，冷声质问道：“叫你去拿披风，你倒会讨巧儿，竟然忙着收礼去！”
若薇竖着眼不满道：“莲心你太过分了，都是夫人的陪嫁，凭什么你就高人一等的使唤我？！再说了，夫人重要，王爷就不重要了吗？”
怨怼了一顿还不够，若薇继续低声呢喃抱怨道：“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好看，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入了王爷的眼！”
莲心简直要被若薇气笑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夫人眼下最不待见的就是王爷，你还在这个一口一个的。
不过莲心也忙辩解道：“我不过就事论事，王爷的礼物自然是二门送上来的，哪里需要我们去取，还不是你偷懒怠惰。”
若薇不甘心，还要继续辩解：“你少自以为是了……”
“好了！”池凉寂冷声呵斥道，“能不能安静一点！”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疲软道：“把东西放下，都出去吧……”
两个小丫头这才停下拌嘴，老老实实退身出去。
池凉寂一脸漠然的打开锦盒，里面是两个精致的小瓶子，一只红玉珠串，一对白玉耳坠并一只镶金边的白玉钗，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
看得出来，白玉耳坠和钗子是一套，偏这红玉珠串有些格格不入。而且沈渊了解自己，素来喜欢素雅清秀的器物，怎么会突然送这个……？
池凉寂拿起珠串，鼻尖竟然有一顾若有似无的幽香，叫人情绪镇定。
也不知赌气还是故意，她刻意没管那套白玉的首饰，反而把红玉珠串待在手上。另外两个瓶子装着的是消除痕迹、舒缓筋骨的秘药，池凉寂看着这东西，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一声“义父体贴”……
晚上送膳的时候，静言看到了池凉寂手腕上的红玉珠串，暗自满意的点点头，心道：“还是王爷了解姑娘，这样也好，她能少受些罪。”
整整三日，池凉寂基本把自己关在房内哪儿也不去，她在京都本就没什么朋友，以前还有小丫头可以说说话，如今……静言和莲心摆明了是那人派来的，若薇张扬又不知事，便是有什么，她也只能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思量。
不过这三天，她倒是再没见到陆昭扬。
这样也好，见面总是尴尬。
然而再尴尬，也躲不过三日回门之期。
即便那门，就在隔壁。
莲心恭敬的帮池凉寂梳洗打扮，若薇却是莫名的兴奋，嘴里还念叨着：“王爷最疼夫人了，这次回去，说不定又有好东西要送给您呢！”
莲心呵斥道：“若薇，你就少说两句吧。”
若薇不满道：“莲心，你对我有意见吧，怎么老是针对我？”
莲心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若薇不知道，她也不能说。
若薇抱怨道：“夫人，你看看莲心，总是欺负我。”
池凉寂却冷冷道：“如今我已成亲嫁人，早不是王府的人，是该保持距离的好。”
若薇：“……”咬了咬唇瓣，终究没在辩解什么。
主仆三人刚走到大门口，就看了失踪三天的陆昭扬。
若薇、莲心恭敬的行礼道：“姑爷。”
陆昭扬尴尬的点点头，然后朝着池凉寂道：“走吧。”
池凉寂由小丫头扶着上了马车，夫妻两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陆昭扬怔怔的看着池凉寂，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或者为自己辩解几句，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池凉寂是真的不想和他说话，索性偏过头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话说绝王府和陆府不过一墙之隔，可是走正门却还是要绕好大一圈……
也不知道这些做给外人看的礼数，终究有什么意义。
王府管家客气的接待了新婚夫妇，只说王爷请姑爷到书房叙话，夫人可回自己之前的住所休息片刻，便将二人各自安顿了。
池凉寂顺从的点点头，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
虽然陆府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们的事，那绝王府呢，又有多少人知道？
池凉寂看着这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突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里的一花一木都见证着她偷偷爱慕沈渊的过去，可那荒唐一夜，好似什么都变了。
池凉寂呆呆的坐在出嫁前的闺房，看着墙上悬挂着沈渊画的夏荷游鱼图，看着书架上摆着他送的字帖话本，看着梳妆台的锦盒里放在他带来的小玩意，池凉寂的心就一阵莫名烦闷，这里，全都是他的痕迹；而自己，活得就像个笑话。
池凉寂伸手抚摸手边团扇的扇柄，上面是一副寒梅傲雪图，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这是沈渊心血来潮画的，随手送给了她做扇面。她宝贝得不行，去哪儿都拿着赏玩。可即便经历了现在这些，她依旧很宝贝这面团扇，依旧珍惜沈渊送给她的所有东西。
池凉寂深深的意识到，事到如今，她心里对那个男人竟然还有感情；即便怨恨，也依旧深爱。可就算他们经历了爱人间的亲密互动、抵死缠绵，明面上却还要恪守着父慈子孝的天道伦常，只能保持着见不得光的禁忌关系，多么可悲啊。
池凉寂呆呆的坐在窗前泪如雨下，还是莲心进来才打断了她的神思。
莲心看着泪流满面的池凉寂，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王爷请您到书房叙话。”
池凉寂猛地抬头，呆愣着有些不知所措，手里的扇子也应声落下。
莲心上前一步捡起扇子。她知道池凉寂一直很喜欢这把团扇，小心翼翼的放到她的手里，温柔的叮嘱道：“夫人，别和王爷怄气，说几句好听的，您……您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池凉寂木讷的呢喃道：“是吗……即便我离了绝王府，依旧需要仰仗着他才能活呀。”
“夫人，别和自己过不去。”莲心轻声劝说道。
池凉寂叹了口气，道：“走吧，去拜见我的义父。”
池凉寂来到书房门前，发现只有玄弋一人守在门口。
玄弋不是普通的侍卫，若论其对沈渊的忠心和重要程度，怕是连陆昭扬也比不上。不过他为人清冷，只听从沈渊的命令，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
池凉寂见他总有些畏惧，这人身上自带一种叫人敬而远之的寒意。
玄弋看着踌躇不前的池凉寂，恭敬又冷毅的说道：“夫人，请！”
池凉寂装模作样的咳了咳，挺直着背脊走进书房。
然而就在她进门后，玄弋立马“贴心的”关上了书房大门。
池凉寂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进退两难，可她还没理清思绪，就闻得一道冷冽的男声传来：“小鱼儿来了，进来吧。”
池凉寂听着熟悉的声音，脑海里又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种种，只觉得脚似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她挪着蜗牛般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挪进书房，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清秀俊郎，光风霁月的男人，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池凉寂连行礼都忘记了，就那么木讷的站在原地。
沈渊也不提醒，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垂首练字。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对立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渊清冷的声音才幽然的响起：“小鱼儿这是和本王生分呢？”
池凉寂冷冷道：“不敢。”
沈渊眉眼一挑，黑曜石般的眼眸流露出异样的光彩，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状似无意的感叹道：“一转眼，小姑娘都出嫁了，是大人了。本王却还记的当初教你习字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小鱼儿，可真乖啊。”
池凉寂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问道：“在王爷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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