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春天，中央公园。
天空很晴朗，阳光让人有种暖暖的感觉。公园内有不少游人有游玩。
茂川坐在一条长椅上，他的旁边放着一个装着苹果的袋子。
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小男孩儿从他面前经过。
茂川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他已经戒烟很久了，最近又开始吸了。
那天，审问完清水之后，茂川本想把清水交到宪兵司令部，然后再给上司打电话汇报找到伪钞的事。可是他的上司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让他马上释放清水。
茂川万万没想到上级会给他下这样的命令，虽说清水没有招供，但是他很清楚清水背后的人一定是保守派的人，陆军中的少壮派一直要在找机会打击保守派，这件事对于少壮派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会释放清水呢，释放了他就说明不用再追究他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茂川明知不该问，但他还是向上级打听了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上级很迂回地告诉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是因为有一个陆军保守派中的实力人物向陆军参谋本部参谋总长衫山元大将施加了压力。
茂川又问：“那么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总不能没有任何结论的不了了之吧，运送伪钞的事是由我负责的，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我也无法向各方面交待呀？”
“你随便找个替死鬼好了。”
茂川放下电话，想了想，最后他想到了一直跟自己过不去的李志翔。
昨天，茂川派清水把李志翔送到了华北方面军军事法庭受审，估计是难逃被枪毙的结果。
李志翔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是要考虑如何解决张鸿伟的事情了。对于张鸿伟，茂川很矛盾。首先，他不知道张鸿伟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他曾就此事旁敲侧击地问过井上，井上告诉他茂川的黄金的确是通过张鸿伟自己的渠道卖出去了，虽说价钱卖的不高，但是量很大。至于张鸿伟是通过什么渠道卖出去的，卖给谁，他一直也没告诉井上。
井上特别说了一句，“不要看张鸿伟只是一个翻译，他的社会各界的人脉非常广，也不排除他认识共产党的一些人。”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共产党？”茂川问井上。
对于这个问题，井上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当然有可能，但也只是可能，我是生意人，只管生意，不管什么党不党，只要他能为我所用替我生意赚钱，就能了。”
茂川听得出来，井上这句话是有所指的，是暗示茂川：“不管张鸿伟是不是共产党，只要能帮他们卖黄金、违禁药品，能帮他们发财，就算他是共产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问题茂川可不像井上这么想。钱，他当然是想赚的，但是一定要在政治领域之外，他不想自己的生意跟政治挂上钩，另外，他知道远在贫困山区延安的共产党非常需要黄金和药品，派了大量的特情人员各处高价搜购，他不想自己因为要赚钱无形中帮了共产党的忙。
所以，张鸿伟是不是共产党的问题一定要搞清楚，如果他真如王爱民所说的确是共产党，那不管他否能帮自己赚钱，于公于私也一定要尽快除掉。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尽早弄清楚张鸿伟是不是共产党。
据王爱民的口供说：就他能接触到在北平除了张鸿伟之外另外还有几个人。可是茂川派人去抓这些人时一个也没抓到，而且向一些人询问相关情况时，没有一个人说认识王爱民所说的几个人，从这一点上看，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王爱民是为了某种目的在撒谎，或者是诬陷张鸿伟。因为如果张鸿伟真的是共产党而且还是重要负责人的话，别人都跑了，他不可能不跑。
另外的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张鸿伟不仅是一个共产党而且是一个胆量过人，临危不乱的共产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复杂了。
为了能尽早判定张鸿伟的真实身份，茂川看了几遍张鸿伟的口供，最后，他在张鸿伟所说的他在民国二十六年到民国二十八年（1937到1939年）三年间在神户这句话上找到了突破口。
王爱民很明显地说自己和张鸿伟在北平工作七八年，如果他的话是真的话，张鸿伟在这三年时间就不可能在日本神户，反之，如果能确定张鸿伟这三年期间的确在日本，那就可以说明王爱民在撒谎，现在只要查出张鸿伟在这三年期间是不是真的在日本神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派谁去调查这件事。
茂川首先想到的是清水。
清水被释放后，茂川本以为他会被调走，他也看出来清水也不再想在他的手下工作，可是上边对此却迟迟没有动作，一切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清水开始还有些恐慌，以为茂川会对他下手，可是茂川也跟以前什么事没发生过似的。茂川之所以这样就是想有一天能用到这个不忠于自己的部下。他熟读中国各种兵书和历史书籍，非常叹服中国古人所说的“用过不用功”的道理。他知道上面暂时一段时间不是会动清水了，而清水在自己手下工作一定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定想找机会向茂川表达忠诚之意，希望能尽快解除两个之间的暗结，所以他是做这个工作的最适合人选。
清水选妥了，还要选一个清水的对立面监督和警醒他，这个人选无疑杜雨霖最合适了。茂川看得出来清水和杜雨霖之间的明争暗斗，这次清水用刘三的事捅了杜雨霖一刀，杜雨霖也不是善茬儿，也一定是在暗中找机会报复清水，如果派他跟清水一起去，一则有杜雨霖在身边清水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另外，也可以通过这件事考验一下杜雨霖对自己的忠诚度。
这两个人选好了，还需要一个自己完全相信，对自己绝对忠诚的人来监督清水和杜雨霖两个人。
一个人的身影儿浮现在茂川的脑海中。
如果让这个人去，不仅可以监督清水和杜雨霖两个人，如果安排得当，说不定还会收到意外的收获。
茂川想到这儿，有些兴奋。
正这时，一个围着头巾的女子从远处走过来。
女子走到茂川所坐的长椅子前停下了，四下看了看，坐在茂川的旁边。
沉默了一会儿。
茂川用日语低声地问那女子：“你那边总是这么拖也不是个事儿，知道嘛，现在不仅是前线吃紧，北边的苏联也对我们虎视眈眈，对了，还有美国人，他们最近宣布对我们的一些进口物品进行禁运，估计用不了多久日本和美国之间也要开战了，我们现在急需从支那的战场上脱身，而让蒋介石倒向我们是最好的办法。”
女子抬起头看了茂川一眼，幽幽地问道：“老师，您觉得我们日本真能够征服中国吗？”
茂川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问？”
女子说：“中国有这么多年的悠久历史，人口众多，物资丰富，我们日本跟他们完全没法比，我们怎么可能征服他们呢？
茂川生气地问道：“是什么让你产生这么荒唐的感悟？”
女子沉默了。
茂川又问：“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你应该知道做我们这种工作的……”
女子见茂川满面的怒气，马上打断他的话，说：“您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爱上她的。自从我干上这一行那天起我就知道间谍世界是一个有悖于正常世界的畸形世界，在间谍世界里不能用正常人的信念、情感、伦理和生活，按中国人的话说叫‘人鬼殊途’。”
茂川这才笑了笑，说：“我的老师曾跟我说过，‘女人天生最适合做间谍，而女人又是最不适合做间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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