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安检区，莫程去取行李，南桥则是坐在一间咖啡馆里等待，醇厚香浓的咖啡香气萦绕在鼻尖，南桥稍微安下心来。
突然决定要来美国，突然和莫程离开，她还没来得及和任何一个人诉说，身处异国，周围的建筑物、人物都是不一样的，这里有太多的变数……
大概十分钟之后，莫程折身返回，脸上挂着歉意，对南桥说：“等久了吧，走吧，门口有车子在等我们了。”
走出门外，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子等着，车子旁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洋人，南桥没有说什么，直接坐进车子离去。
莫程先带南桥去希尔顿酒店，开好一个套房将行李放进去，还预付了钱让酒店每日将一日三餐送上来。
莫程在美国长大，这里算是他的半个故乡，自然有落脚的地方，只是南桥是个单身女人，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太方便，莫程揉搓着衣袖，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
南桥抿唇，点头，轻声道：“年轻人嘛，我懂的。”
话落，气氛更加尴尬，其实莫程和南桥年纪差不多一般大，但共同话题却不多，除了说几句客套的话，便只能冷场，尴尬的很。
莫程摸摸鼻头，想到什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如果你平时要去外面，这会很有用处……”
南桥神色一冷，垂眸，视线落在那双还算白净的脸上，冷然不悦：“不需要，我刚刚离了婚，有人给的钱足够多，管够！”
莫程知道自己说错话，低头，没有做声，半晌，南桥也软了口气，毕竟他是处于一片好心才这么做，便说道：“他在哪里？”
他，莫程知道她指的是谁，回答：“南桥小姐，长途跋涉太过劳累，不如休息一下再……”
“不用了，带我去见吧。”
“……好。”
重新启动车子，半晌，车子在一栋洁白的建筑物面前停下，南桥抬头，一眼看到门口写着医院的英文名，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母亲的大半辈子都在医院里度过，而现在，和亲生父亲的第一次见面也要在这惨白的医院里么？
摇头，强势镇定下来，南桥收敛住神色，而莫程已经走到车门旁边替她打开车门，行为很绅士。
穿过长长的走廊，南桥跟着莫程，一前一后，步子不快不慢，但是莫程知道，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
走了一会儿，两人在一间病房的门前停下，莫程转过头去看南桥，后者则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素净白嫩的手指搭在门把上，握紧，掌心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他很想见你，南桥，去吧。”莫程伸手轻拍她的肩膀。
南桥手指握紧，松开，再次握紧，然后扭动门把，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像是要从胸口中跳出来。
初次见面！
所谓的素未谋面的亲身父亲！
紧咬着下唇，南桥轻轻向前走了几步，抬眸，猝不及防地，眼眸里忽然撞进一个男人的身影。
病房宽敞，美国时间十点半的阳光从落地窗处洒落进来，照耀在中年男人的身躯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男人坐在轮椅上，逆光而立，看不清楚轮廓。
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莫少海。
莫程上前两步，微微低头，恭敬：“父亲。”
莫少海没有回答，鬓发有几缕发白，头微微向上扬起四十五度，看着天空，声音苍老中透着沧桑：“莫程，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啊……”
他的手搭在轮椅两边，转动，很熟练，却显得有些吃力，轮椅在滚动，虚弱的身躯也随之缓缓转过来，莫少海边说着边抬头：“雪下了很久，也是时候放晴了……”
没又说完的话梗在喉咙，莫少海的视线忽然落在南桥身上，只一眼，脑袋中顿时一片空白，有细微的疼痛从心脏附近开始蔓延，慢慢地，爬满全身。
南桥的感觉也同样不好受，走进病房，看见面前虚弱万分的生父，心中感慨万分，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轮廓、眉眼，和南桥长得是那么的像……
在没有见面之前，南桥在脑海中幻想过生父的模样，伤透了脑筋，也曾经想过见了面要将他数落一番，告诉生父这些年她和母亲是怎么过来的。
可是，南桥没想到，他竟然病的这么严重，满脸倦容，眼眶底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弧形完美的薄唇更是无一丝血色，像是个将死之人，南桥顿时无法说出什么狠心的话来。
“这……这是……”莫少海嘴唇颤抖着，抬手，手指头更是抖得厉害：“这是……”
莫程低头，解释：“父亲，她是南桥，您的亲生女儿。”
眼眸中滑过一道弧光，狂喜，但却很快消失，接着，眼底爬上愧疚、内疚，莫少海忍不住别开脸，眼眸有水光泛滥，抬手捂住脸庞，莫少海已经是泪流满面。
“女……女儿……我的女儿……”四十几，将近五十岁的男人，在两个晚辈的面前泣不成声，抽噎着：“南桥，是我对不起你……”
垂落在身侧的两手缓缓用力，握紧，南桥身躯僵硬，梗着脖子站立在病房中间，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至亲，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跟着一起抱头痛哭，内心却没有过大的情感起伏，南桥咧嘴，湿润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面无表情。
病房里只剩下莫少海的哭声，忏悔，内疚，南桥和莫程不说话，任由这个虚弱的中年男人发泄情感。
莫程上前两步，走到南桥身边，轻推一下：“安慰安慰父亲吧。”
南桥两手越发握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刚刚听到莫程叫莫少海父亲？那么，莫程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南桥蓦地觉得头大得很，她好像从一个失去亲人的人，一下子却又忽然多了这么几个亲人，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南桥不动，莫程明白她的心理，也不做强求，两人就静静地站着，等到莫少海哭够了，拍拍床边的位置，对南桥招手：“女儿，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闻言，南桥迈开双腿，莫程也跟着动作，被莫少海喝住：“我让我女儿过来，没让你！”
顿了顿，莫少海责怪，继续说道：“谁让你擅自做主把南桥带回来的，给我站着，站好了！”
莫程：“……”
真是冤枉，明明是某个老男人天天嚷嚷着想见女儿，不然等到一命呜呼就迟了，他这才来回飞大半个地球去找南桥的。
撇撇嘴，莫少海一幅委屈脸，转念一想，罢了，血浓于亲情，就让亲人相聚，于是莫程转身开门，走出房外。
莫程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南桥和莫少海两人，气氛有些尴尬，南桥硬着头皮坐在莫少海身边，还没说话呢，额头上全是细碎的汗珠，有几缕发丝被汗水黏住，贴在额头上，略显狼狈。
莫少海将手抬起，轻轻覆盖在南桥的手背上：“孩子，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南桥深呼吸，莫少海的手掌心有些粗糙，抚在手背上有刺刺的触感，南桥一向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但是这一刻，一股奇妙的感觉却从心底往上爬上来。
真的很神奇，宛若两颗本不相连的根，忽然便有了纠缠，那种忽然炸开的奇妙生意。
南桥觉得，其实她对这个生父并不抵触。
“莫程是你儿子吗？”南桥咬牙，问出了第一句话。
儿子……
莫少海动作顿了顿，有些愣神，下意识地回答：“算是吧。”
闻言，南桥的语气忽然冷下来，不悦：“所以你当年抛弃了我们母女，和别的女人又生了孩子，那你还把我找来做什么！”
莫少海一听，这才知道南桥是误会了，连忙解释：“莫程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收养的义子，南桥，这些年我的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和凤兰母女俩……”
提起张凤兰，莫少海抬头往门外张望，有些着急：“南桥，怎么就你一个，你母亲呢？”
母亲……
南桥眸光冷凝，嘴角的弧度亦是很冷：“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忘记我和母亲，可这些年你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哪怕是一个电话，一封信！”
莫少海哪里听得进去，还在寻找张凤兰的身影，南桥冷嗤，开口冷冷道：“不用找了，母亲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闻言，身躯蓦地一震，莫少海表情惊愕，不是很能接受自己听到的话语，可是南桥的冷漠摆在脸上，也间接告诉了他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凤兰，张凤兰……他最爱的女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声音像是要在耳边炸开，不断重复着南桥嘴里吐出的话语，冷漠，毫无温度，莫少海喃喃着，抱着脑袋不断摇头，情绪很激动。
下一秒，莫少海忽然两眼一翻，碰的一下往床边倒去，竟然晕了过去！
南桥转头看到身子软如面条的莫少海，吓得慌了手脚，赶紧冲到门外去叫莫程，告诉他莫少海晕倒了，两人又急急忙忙去找医生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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