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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张高与颜青摘双眼发红,双手紧握着兵刃,就等着渝军出现。

渝州将士自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源源不断的人潮开始登上缺口,随着颜青摘的一句“死守大渊”,守城将士开始与渝州大军近距离肉搏,倒下一波,又入一波,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都差不多快要将缺口堵上了。

突然间,渝州大军停止了进攻。

颜青摘与张高面面相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停止了进攻,莫非是知难而退?

“不好!”随着颜青摘一声吼,一块巨石沿着缺口破风而来,由于城内守军此刻大多聚集于此,将士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便有十数人被砸成了肉泥。

“散开!”颜青摘与张高竭力嘶吼道。

但还是晚了些,接肘而至的巨石像拍蚂蚁一样,将拥挤的守军一片片拍死,瞬间巨石砸地的声音与守军悲惨的呼号连成一片,血肉与碎石齐飞,守军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缺口。

飞石止,人马到。

躲在各处的守军立马又掩杀过来,试图阻止凶悍的渝州大军,双方再一次在南墙缺口处杀到了一起。

一开始,三十万叛军对于守军来说可能真的只是个数字,直到此刻,他们才真的明白对方的人马实在太多了,倒下一波又来一波,仿佛从来就没有人死过。

更令人绝望的是,由于大多守军都聚集在缺口之处,其他各面城墙的守军明显减弱了,而程锦尚实际上并未停止其他各方的进攻,城内守军有限,此消彼长,渝州大军在王立阳、任蒹葭等人的带领下先是攻上了西墙,而后是魏文忠、李秀等人主攻的北墙,城垣一旦被突破,守军再也无力回天,很快,渝州王旗便插上了泰安城头,迎着新日的第一缕晨光,异常耀眼。

“张高,快走,带陛下离开!”颜青摘已经没有力气了,但还是一把拉住张高,交代道。

“我曾劝过陛下,可是他不愿离开,想必只有尚书大人亲自去才能劝得动,您去吧,张高替你们拖住叛军。”满身血污的张高并不打算离开。

颜青摘严厉道:“张高,现在不是你辞我让的时候,泰安可以丢,但陛下不能有事,陛下一旦出事,大渊就彻底完了,这是命令,你快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再不走谁都走不了,将士们已经散了,你快走!”颜青摘将张高一把扯在了身后,转身说道。

“颜尚书,一起走吧。”

“陶臣末与程锦尚与老夫都有渊源,老夫留在此处还能拖他们一拖,你快走,记住,一定要保全陛下。”颜青摘道。

眼看城上城下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张高眼含热泪,心有不甘的说了声“老将军保重”便既转身朝皇宫飞驰而去。

宋骁睁着眼到天明,然后吩咐左右好好为自己梳洗了一番,熏了香,完完整整的吃了一顿早饭,在王林的陪护下来到了早朝的承明殿。

承明殿早已空无一人,宋骁也早就习惯了。

“太后呢?”宋骁问道。

“太后也不愿走。”

“你可好好劝过?”

“老奴嘴皮都说破了,可太后还是不愿走。”

“皇后呢?”

“皇后想走,但是被老奴拦下了,应该快要到这承明殿了。”

“你可以走。”

“老奴老了,走路都费劲,兵荒马乱的,还能去哪儿?”

“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王林摇摇头,笑道:“老奴当奴才习惯了,得靠陛下赏饭,出去了没人服侍就无着落了,所以还是得陪在陛下身边。”

宋骁环视空无一人的大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王林知道,他内心何其悲哀,万千臣工,此时此刻皆不如一个腐人。

“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没过多久,王林提示到。

宋骁睁开了眼。

太后秦牧面色淡然,饱含深情的看着宋骁。

皇后却是泪如雨下,哀求道:“陛下,咱们走吧,还有机会。”

“你是皇后,得有皇后的风度。”秦牧冷冷道。

“陛下,饶臣妾一命吧,臣妾自忖在后位之上未曾有失态之过,也未曾有失职之罪,求陛下饶臣妾一命。”

“朕还是皇子之时,对帝位兴趣盎然,奈何登基之后却不曾享过一天帝王之尊,帝位是朕争来的,朕便要负责到底,而你为妃子之时又何尝不曾对后位虎视眈眈?既是自己选了这条路,此刻容得你反悔吗?”宋骁冷笑道。

“不,不,不,臣妾未曾想过一定要当皇后,臣妾那时只想好好服侍陛下,未曾有过非分之想啊,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放臣妾一马。”皇后继续哀求道。

“既是真心服侍朕,就要至始而终,王林,关门!”

王林微笑着,不闻皇后的哀嚎之声,转身关上了承明殿的大门。

殿外为数不多的守卫很快便见里面火光四起,伴随着皇后的哀嚎,有人想要进去做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张高的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皇帝去了承明殿。

待他赶到之时,承明殿已然是一片火海。

“陛下!”张高呼号着,想要冲进火海,几个侍卫急忙将他拉住。

“你们为何不拦着陛下?你们这帮蠢货。”张高声嘶力竭的骂道,但无济于事。

一瞬间,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张高瘫坐在地,泪如泉涌。

看着慌乱奔走的太监宫女,还有平日里精神抖擞而现如今也各自奔逃的侍卫,张高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深情的看着。

“臣无能,愿追随陛下,请陛下赐罪。”

双手一抹,四十又六的京畿卫大将军张高在大渊承明殿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颜青摘突觉心里一梗,本就无甚气力的双手再也挥不动手中的长刀了。

守军所剩无几,渝州将士则鱼贯而入,泰安城门被由内而外打开,程锦尚一马居中,陶臣末、王金易一左一右领着将士们缓缓而来。

在指引下,程锦尚等人来到了被包围的颜青摘等人面前。

颜青摘看见的是曾经的自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大渊将士,突然仰天长啸,悲鸣不止。

“老尚书,您辛苦了。”程锦尚跳将下马,准备去扶颜青摘。

颜青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舞着手中长刀,道:“休得靠近。”

“颜尚书,何必如此?”陶臣末有些痛心道。

“你们想要这天下,今日须得从老夫尸体上踏过。”

“大势已去,尚书大人此举毫无意义。”程锦尚道。

“只要老夫活着,你们就休想夺去大渊这万里江山。”

程锦尚本欲再说些什么,但他突然发现张高并未在其中,莫非是战死了?

“老尚书是想拖延时间?你知道你是挡不住我们的。”程锦尚道。

颜青摘突然有些激动,向着陶臣末说道:“你曾答应过老夫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时候,程锦尚招呼连成宗过来,耳语了几句,连成宗便带着一队人马快速离去了。

“老尚书您不用质问陶将军,您提的要求陶将军已经向本王说过,只要当今天子自愿降了本王,本王自会给他生路。”连成宗离去后,程锦尚说道。

“这是老夫最后的要求,希望你们说到做到。”颜青摘放下了手中长刀,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要伤了老尚书。”程锦尚吩咐左右,然后转身离去了。

陶臣末眼看颜青摘此时已无意抵抗,略微叹息了一声之后也准备离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童帅,梁老哥,咱们好久好久不见了,煮好酒,小弟这就来了!”说罢,颜青摘夺过身边守军的刀,干净利落的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老尚书!”陶臣末一步跳了过去,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任凭他疾驰如风,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颜青摘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程锦尚也赶紧转身回来,呼唤道:“颜尚书!”

“老将军,你何故定要如此?”陶臣末抱着瘫软的颜青摘,试图阻止喷涌的血流,可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是急得泪如雨下。

颜青摘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只是眼睛定定的看着陶臣末,面带微笑,慢慢的去了。

大渊明靖四年夏,一代名将,大渊三杰之一也是三杰存世的最后一人颜青摘自决于泰安南墙之下,至此,一个时代彻底终结。

陶臣末是三杰之首童静的唯一弟子,而颜青摘则是保他进入仕途的人,其后又与梁平川有过直接交锋,最终他亲手摧毁了由这三个人勉力延续了数十年国祚的大渊,与其说他终结了一个时代,不如说他开启了一个时代。

我不杀伯仁,博仁却因我而死,颜青摘的自决,让陶臣末无比怅然。他知道这是代价,但一时之间要承受这一切,还是有些难。

连成宗带着人马直奔皇宫,威风凛凛的渝州将士与那些连滚带爬的宫女太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进宫门,连成宗立马下令关闭八门,经过连番盘问,终于问到了皇帝的去处,连成宗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承明殿。

来到殿前,只见已经减弱了的火势,先前气势宏伟的承明殿已经成了一片焦炭,殿前躺着一个人,地上是潺潺的鲜血。连成宗本没打算细看,但一见那铠甲便知道应当是个将军,于是又蹲下身子将匍匐在地的尸体翻了过来,这一看倒真是出乎意外,他自是认得张高的。

以他的见识,不难判断张高是自刎而死,微微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这又是何苦呢。”然后替张高抹下了怒睁的眼皮。

没多久,程锦尚等人也赶了过来。

“人呢?”程锦尚急切的问道。

“问过这宫中侍卫,说是自焚了。”连成宗边说边用手指向一片焦炭的承明殿。

“可能确定?”

“抓了十几个侍卫和一些宫女太监,都是这么说的,据说皇后和太后也在其中。”

“先让人把尸体找出来,看看能否确定真身,另外,这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搜,任何一个人都要盘问,偌大的皇宫,要找几个替死鬼本就轻而易举,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疏忽。”程锦尚吩咐道。

“遵命。”

“张高?”程锦尚也看了看躺在殿前石板上冰冷的尸体,疑问道。

“确认过了,确实是张高。”

程锦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本王与之相识二十年余年,他对大渊朝廷向来都是忠贞不二,可惜了,让人好好安葬。”

接下来,程锦尚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想控制皇城,号令天下,一是要尽快找到传国玉玺,另一方面还要想好怎么处理人数庞杂的皇亲贵胄。

大火过后,连成宗等人在焦炭之中刨出了四具焦尸,经过仵作查验,确定了一具是太监,两具是女尸,另一具尸体系正常男性,尸体附近有残留的冠珠和残碎的扳指,不见传国玉玺。报到程锦尚处,结合被擒获的侍卫太监的供词,大致是能确定这几具尸体的身份,虽然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在与边向禽、瞿红袖等人商量之后,程锦尚还是对外宣称,大渊末帝自知无颜面对天下苍生,携太后、皇后还有唯一的皇子自焚而亡。

而此时,泰安城外,一中年男子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儿,二人痴痴的看着残败的城墙和还在陆续入城的渝州将士,心头说不清的滋味。

“走吧。”中年男子拉了拉小孩儿。

小孩儿却还有些不舍。

“以后这泰安城就不是你家的了,没事儿也不要回来,除非你足够强大,要回要就像这般贼子一样,千军万马,奕奕而归。”中年男子非常平静的说道。

小孩儿抹了抹眼泪,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跟着中年男子离开了。

就在渝州将士攻下泰安的同时,北弃各路大军也已经在暗自调动了。

准确的说,是从陶臣末南下开始,北弃人就已经在着手各方面的准备了,其中之一就是陶臣末先前对图兰骨柔说的,囤积调运大军粮草。但世人一直不解,为何北弃人没有趁渝州大军集结于泰安城下之时发动进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正是世人所传的那样,图兰骨柔在遵循她与陶臣末之间的约定,由于她的坚持,图兰冰穆才没有及时下令进攻,当然这其中也有图兰冰穆自己的考虑,他与陶臣末也算是君子之交,陶臣末为报图兰骨柔援救之恩,自愿让出了青城以北的十数座城池,这是君子所为,图兰冰穆自然也不愿再行小人之径。其二,云卫从渤州北境撤退之后,尽数集结于青城一带,兵力也在十万左右,李文顾守在碧津,与青城互成犄角,相互呼应,渤州又岂是北弃大军想攻就能攻下的,陶臣末若是没有万全安排,他又如何会轻易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其三,邱心志虽然离开了,但他的《堪天七策》对图兰冰穆还是有着绝对的影响,邱心志在《堪天七策》中也说得很清楚,北弃作为外族,同时军器、物资与中原军队相比差距都不小,如若是在草原,各部落条件相差不大,那么狭路相逢自是勇者胜,但随着自己势力和地盘的不断扩张,更多的是需要战术而不是个人战斗力,在草原是谋一域,而进了中原就是谋天下,所以万事必须慎之又慎。其四,年前一战,余怀群险些让陶臣末翻船,但图兰骨柔却坏了他的好事儿,此刻的余怀群虽然已经被陶臣末打得满地找牙,但他手中毕竟还有十万兵力,他屈辱性的一败正是因图兰骨柔而起,所以他随时可能施加报复,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按陶臣末所说的,由他来解决余怀群等朝廷残余势力,自己也落得个高枕无忧。

图兰冰穆作为一个王,他要全盘考虑,但手下的人却不见得都是如此,特别是原来兀考先的亲信金乌、伯羽等人。兀考先虽然被贬谪放羊,但以金乌为首的亲信却还尽数留在军中,这些主战派碍于图兰冰穆的权威,明面上不敢替他喊冤,但暗地里却一直在活动希望能尽早出兵,所以关于何时发兵南下,北弃王帐一直没有停止争论过,好在已入了夏,图兰冰穆也算给了陶臣末足够多的时间了,他并没有毁约。

临战之际,图兰骨柔并没有像其他将领那般兴致勃勃,相反,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她不是害怕斗不过陶臣末,而是害怕和他斗。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相比起来,北弃人与陶臣末的争斗不仅仅是要分高低,还要见生死。这个局面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可是身处乱世,半分不由人,即使不愿面对,也还是不得不去做一些准备。

渝军入城之后,一方面是由王金易、陶臣末等人负责重建城防和皇城区域防线,各路大军也开始分批赶往各自的驻地,形成以泰安为中心的新的防区,另一方面则是由瞿红袖和边向禽负责拟制各类文诏,查天命、寻天时,开始为程锦尚称帝营造氛围,由于大渊的传国玉玺一直未曾找到,边向禽等人只得另行想法现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泰安城的战火已经基本平息了,他们甚至有些兴奋,一来渝军入城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安心,二来嘛,人生数十年,能有多少人亲眼见证改朝换代?只有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的皇亲贵胄寝食难安,因为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偶尔听说某某王爷或是某某侯爷因为不听从新军号令被当场斩杀的,但是平日里这些个王侯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啊,他们此刻又有什么勇气反抗?想不通,想不通就只有不想,此刻还被困在皇城的皇亲国戚平日里也多是草包,那些真正精明的人早就在大军围城之前跑得没踪影了,或是化身他人,可能此刻正在努力为新朝建功呢。

瞿红袖的天机院在寻找前朝皇亲的过程中发挥了异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消息准确,渝军查无不实,特别是皇帝一支的人丁除了事先逃走的,几乎都被逮了个遍,这当然要归功于戚凝玉。

戚凝玉自打从皇宫逃出之后,便一直与其亲信太监赵简之留在泰安城内的民巷之中,她之所以留下倒不是因为对这泰安城有什么不可割舍的感情,而是因为她在为下一步计划做安排,她这段时间在泰安城所收集的情报为天机院的工作带来了万分的便利,包括皇家在民间的财库、皇亲的隐居之地、皇宫的暗卫等等等等,由于天机院工作得力,程锦尚非常高兴,不止一次对瞿红袖赞不绝口,而这正是她们所想要的。

“程锦尚准备称帝了?”戚宁玉问道。

“攻下泰安之后,他就已经着手安排了。”

戚宁玉冷哼一声,说道:“看不出,他倒是很急,他越是急着称帝,或许越是对我们有好处。”

“程锦尚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此刻称帝时机正合适。”瞿红袖道。

“噢?”

“自中州以南,所有州郡全部在渝军控制之下,陆守夫虽远遁凉州,但已然是成不了气候,程锦尚此刻称帝,可以以天子名义号召天下,进而让民心北望,陆守夫之流也就成了草莽流寇,此外,利用天子名义聚兵纳财,剑锋北指,打着‘国’之名号驱逐北胡,北弃自然分不了民心,卫国……亦是如此。”瞿红袖解释道。

听了瞿红袖的分析,戚凝玉缓缓道:“倒也是如此,程锦尚向来都有能耐,将来怕是有些棘手,他此刻称帝有如此精心的打算,你可曾想过阻止?”

“自是想过,但是并未劝阻,此计乃边向禽所提,此刻建国,渝州数十万将士都是开国功勋,实乃数十万人之意愿,属下若是硬阻,怕是会犯众怒,再者说,现如今的天机院正如日中天,顺手推一把,了了程锦尚心愿,天机院今后必然会是六部之外独立的存在,这对掌教和堂主将来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那你之前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戚宁玉问道。

“正在稳步进行着,现如今天机院正在为程锦尚查找前朝皇亲尽心尽力,而陶臣末却在渤州放走了长宁王遗孤,这一对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但若是程锦尚并不在意呢?”

“他一定会在意,天机院接到的命令是要绝对查实宋骁一辈的所有皇亲,若有必要当场斩杀,这只说明一个问题,程锦尚再如何豁达,也还是如所有开国帝王一样,容不得前朝遗亲,陶臣末当初在渤州的选择已经为他的将来埋下了隐患,再加上他的功劳之大,属下只要稍稍使些力气,他必然失去宠信。”瞿红袖胸有成竹的说道。

“恐怕单单凭这件事就想扳倒他怕还有些不够”

“堂主可别忘了,他与北弃人的约定,争夺天下的关键时候,北弃人竟然当真没有在背后捣鬼,这说明什么?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北弃人讲信用,可是我们会觉得这是陶臣末与北弃人关系异常的表现,一旦将来他在与北弃交手的时候吃了败仗,哪怕只是一次,程锦尚也必然会对他起疑,因为他在这之前的战绩太好太好了,以至于好到他今后不能有任何失败。”

“很好,既然你心里这般确信,本座自然会支持你,只不过你需要小心,毕竟你是孤身一人,而陶臣末与程锦尚麾下其他人都有生死交情,一个疏忽就可能让你万劫不复。”戚宁玉交代道。

“堂主不必过于担心,陶臣末与其他诸将确实要好,但这也是他致命的地方,自古帝王最怕臣子结党,陶臣末与渝州文臣武将关系紧密,还深得世子程铭纬敬仰,试想,将来的某一天,功臣陶臣末与太子关系紧密,在朝中结党营私,程锦尚还容得下他吗?到时候,一起倒下的可不止他陶臣末一人。”

“哈哈哈哈,好,很好,红袖,本座与掌教没有看错你,本座会一直留在泰安,你有什么需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来传话,本座有事只会让赵简之来与你接洽,今后凡事可多要靠你了。”戚宁玉很满意瞿红袖。

“属下明白了,今日本该好好恭贺恭贺堂主与掌教终于替先祖报了大仇,但由于程锦尚还交代了众多事务,不能耽搁太久了,还请堂主见谅。”

“是啊,灭族之恨,终于算是报了,遗憾的是我们没能亲手杀死宋家恶人。”

“堂主不必介怀,天机院中多有我族勇士,他们会亲手完成复仇的。”

“好,红袖,大渊是灭了,但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终极目标。”

“属下一定谨记。”

瞿红袖很自然的又切回了天机院院首的角色,而此刻,她在周不易处所学就有了最好的用武之地。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瞿红袖有见解,边向禽有经验,二者替程锦尚谋划称帝之事,配合起来天衣无缝,进展顺利,外人看来,这二人必是今后左右宰相的不二人选。

陶臣末在与王金易等人安排泰安防卫事宜的同时还抽出了时间安排颜青摘的身后事,由于颜青摘家眷当初皆已被贬云州,如今的泰安城内再也没有一个他的亲属,几经考虑,陶臣末一方面令云阳守军派人到云州去将颜青摘的家眷接回老家,另一方面安排专人将颜青摘的遗体送回去,在颜青摘的家乡等着其家眷接洽。按理说,他是应当亲自护送回去的,但奈何乾坤新开,自己确实抽不开身来,而且死者为大,还得早些入土为安才是,只是一代名将,如此冷淡收场,想起来总是令人心酸,只不过正如边向禽安慰他说的那样,颜青摘直到最后都在为朝廷战斗,战死沙场也算是一个老将最好的归宿了,他自己这般选择,自是死得其所的。

接下来,陶臣末便上言准备返回渤州,他知道,北弃人是新帝国接下来最大的敌人,自己虽然与图兰骨柔有约在先,但空白言语岂能束缚住人的野心,他相信图兰骨柔,但是不相信除她以外的其他北弃人。然而程锦尚却没有同意他这一提议,程锦尚的意思是云卫名将众多,无论是魏文忠还是李秀,抑或是任蒹葭、季河清,任何一个人去渤州主持战局都绰绰有余,陶臣末作为他最得力的干将,得留在泰安,见证自己君临天下的伟大时刻。这个理由很正当,也是对陶臣末最大的褒奖,陶臣末自然也不可拒绝。

经过众将商议,最终决定由李秀领兵前往渤州,主持与北弃的战事。

此时此刻,没有人去想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程锦尚的这个理由确实毫无破绽,当然,这也是程锦尚最真实的想法,自己能得天下,陶臣末当居首功,登基大典,首功之臣如何能不在身边?

当然,有心之人也会慢慢注意到一个消息,那就是民间盛传在尹州出现了一股武装,打着长宁王的旗号正在收兵买马。

可是在新帝即将登基的浓烈气氛下,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引起众人的注意。

程锦尚没有松口让陶臣末再去渤州的事情让瞿红袖有些意外,因为她还在等着陶臣末与北弃人交手,一旦陶臣末遭遇失败,那么辅之以尹州传来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失望太久,因为很快她就嗅到了另一个信息,无论是陶臣末还是王金易,抑或是陈振纲,这些劳苦功高的人基本上全部都留在了泰安,程锦尚的理由还是那样,就是要让这些功臣一起见证自己最高光的时刻,但瞿红袖却发现,原来这三名大将所主站的几条战线全部派了另外的人。按理说,现在天下局势还不能就此论定,程锦尚要想万无一失是不会轻易换掉各线主帅的,他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现在已经在开始平衡功臣利益了。

瞿红袖好好的算了一笔账,如果坚持论功行赏,军功上,陶臣末、王金易、陈振纲各主一方,三人独居一档,将来的封赏一定是最高的,而这三人手下又都各自猛将如云,如果让这三人继续独领一线,其在各方军中形成的威信绝对不是他人可以撼动的,但如果直接夺帅易名难免会给人一种兔死狗烹的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三人手下找替代者,一旦有人的功劳可以与之比拟,那么原有的层级关系必然会被改动,也就再难形成一人独大的局面了。程锦尚是一个知人善任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绝对不容许自己权威受到丝毫侵犯的人,这一点从他默许天机院擒杀皇亲是可以推断的。但程锦尚到底会如何对待功臣还需要进一步试探,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这些事起码要等到程锦尚正式登基为帝才能慢慢铺开。

改朝换代是一件很难的事,特别是要将现有的东西推到从来,而且还要显得有理有据。从六月中旬入城,瞿红袖与边向禽等王府士人几乎是日日忙碌,少有空闲。

程锦尚要称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就算他不特意放出这个消息,稍稍有些见识的人也都能想到这一点。

面对这一消息,图兰冰穆的心情并不是很畅快,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趁渝军陷入苦战的时候趁火打劫,但他也确实有自己的难处,这是北弃作为首领第一次带领北境各部成规模的踏足中原之地,且着实牢牢的控制着两大军州,但正如邱心志所说那样,北弃人作战勇猛却不善于治理土地,此起彼伏的民间反叛武装让他无比头痛,云卫在渤州死守不出,北弃狼骑的作用无从发挥,而他们又恰恰不善于攻城,越是此时他越是想念邱心志,想到邱心志他又不由得想起了兀考先,或许这两人没有一个是绝对正确的,各取所长是否更好?

面对北弃将士汹涌的战意,加之程锦尚称帝消息的刺激,图兰冰穆明显有些坐不住了,恰在这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一股武装袭击了大军的运粮队,图兰冰穆意识到自己想要用豁达来感动汉人几乎是不可能了,于是干脆下令狼骑对桐、滁两州境内所有威胁北弃大军的武装进行追杀,先以兀考先的果决造杀伐、树威德,再以邱心志的宽宏立仁德、行善政。没过多久,北弃大军便开始以追缴刺客为由向南进军。

面对程锦尚即将称帝的消息,相比图兰冰穆的惆怅余怀群则更多的是不屑,因为在他看来,程锦尚与他都是同类人,他打心底就不认可这件事,所以他干脆继续招兵买马,打算继续给程锦尚找点儿麻烦。

但现如今的程锦尚名义上差不多已经是新朝的皇帝了,一旦成了新帝,天下人心多少都会有所倾斜的,那如何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呢?

这时候,聂无相给了他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不是盛传长宁王遗孤在尹州出现吗,很好,那就打着长宁王遗孤的旗号对抗程锦尚。

这个理由相当正当,余怀群探问聂无相,长宁王遗孤是否真的还活着,聂无相自然是十分坚定告知他确有此事,经过之前的事,余怀群对聂无相已是十分信任,倘若真的能利用长宁王的旗号再拉起一股劲旅,将来还真有无数种可能。于是余怀群在聂无相的建议下举行了盛大的告天仪式,发文诏告天下,说是程锦尚举兵谋反,焚杀天子、屠戮皇亲,致天子一脉满门灭绝,现举长宁王大旗,奉长宁王遗孤宋瑜为新帝,匡扶渊室,诛灭程贼。

光如此还不够,聂无相还让余怀群尝试着往凉州派人,尽力联络陆守夫,并将长宁王遗孤还在世的情况告知于他,以共襄大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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