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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吹角连营

图兰冰穆很不客气的接收了陆文昭放弃的滁州西境,虽然城中物资都已被陆文昭搜刮一空,城中青壮也都被尽数带离,但北弃大军东进,有了更广阔的空间朝着中州泰安进发,北弃隐忍数百年,特别是最近一百多年来,北弃王长子必须入泰安为质,这样的忍辱负重实在与卖儿求生没有什么区别,如此奇耻大辱,在他初入泰安时便发誓要加倍奉还到大渊头上,现如今,离心中夙愿差不了太远了。

在邱心志的建议下,图兰冰穆并没有阻止城中百姓南逃,理由很简单,陆文昭将城中青壮全部带离,留下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一来会是较大负担,让他们南下,便将难题自然而然的抛给了陆文昭,二来嘛,陆文昭肯定会将这些青壮编入军阵,将来这些人为了与家人团聚,返回北境之时必然与北弃大军殊死搏斗,哀兵必胜,亘古之理也。

军中也有人提出将这些人留下,将来可以作为与陆家对峙的筹码,这些南去青壮就算入了军也会投鼠忌器。邱心志却不以为然,一来,以妇孺为质,有悖常伦,会为天下人所不耻,无形之中便自损了民心,二来,陆家岂会想不到这一层,必然会令渤州亲兵为先锋,不受北弃胁迫,并反过来迫使北弃杀掉人质,尔后再让滁州青壮顶上,如此一来,还是哀兵必胜的结果,再者说,北弃王放归妇孺与陆文昭丢弃妇孺的行径一比,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邱心志的远见让所有人折服,当然,他也有一分私心,毕竟自己是中原汉人,怎可忍心看到同类被当作人质惨死。

而这边,程锦尚领着五万余人拔营起步,正式反攻渝州,丁康阳带着六万大军自云阳而出,王立阳、王金易、陈振纲依令放弃蓉州,带着八万人也赶赴渝州,三路大军在渝州涪城兵合一处,浩浩荡荡的开往渝州城下。

陆守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想不到程锦尚会毅然决然的放弃蓉州,渝州城只有八万守军,如何面对近二十万的浩荡之师,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对于渝州,没有人比程锦尚更熟悉,他的后方无忧,军资粮草可以从容的从黔州、云州运来,陆守夫则不一样,他的大部分粮草需要从渤州调拨,朝廷的重心在中州、佑州,且粮草早就捉襟见肘,肯定会十分节俭的使用存粮。

程锦尚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近二十万大军将渝州团团围住,里面的人出不来,更别说粮草能进得去。

秦庸被剥了军权,看似不能再干预军事,但实际上他依然是大渊的实权者,眼见陆守夫受困,程锦尚又从蓉州退兵,他立马暗地支招皇帝,将本应调拨到渝州的大军派往蓉州重新控制了几座要塞,实在是忌惮陆守夫真的会放弃渝州引程锦尚入中州,这才派了几万新兵前往渝州支援,但他也清楚,二十万大军围城,就算陆守夫不会故意降敌不战,最后能守住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支援陆守夫的意思表达了,其他的就看陆守夫自己的造化。

陶臣末领着李秀、季河清、任蒹葭等人在爱辛集一带与陆文霆对战,让其不敢轻易分兵滨河,魏文忠则以滨河为缺口向西突进,一步步靠近爱辛集,陆文霆苦等陆文昭的救援,却迟迟未见动静,北方探子来报说北弃人对陆文昭猛追不止,陆文昭不敢大意,只得且战且退,所以还需要一些时日方能到达,陆文霆无奈,只得从渠坊调兵前去阻截魏文忠,虽有如此安排,但心中还是不太安稳,自陆守夫去了渝州,自己也常驻南境,原渠坊的大将王彦丞便成了整个渤州的定海神针,辅之以赵正昌、彭忠秀、张忠明等猛将,不说能保渤州万无一失,起码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但陶臣末渤州一转,将这几名陆家脊梁斩杀殆尽,让陆文霆顿失依靠,心有余悸,自己也不能说父帅兵进渝州是个昏招,他们当初的计划是完美的,利用朝廷的兵力对付程锦尚,借力打力,无可厚非,只是陶臣末犹那仙人附体,最终让他们自己引火烧身,形势变化之快,谁都始料不及。

当然,陶臣末其实也不知道陆守夫会不会放弃滁州而让陆文昭回援陆文霆,就像之前帅帐商议的一样,他们要来一次豪赌,就赌陆守夫舍不下滁州,尽管他们赌错了,但恰巧陆文昭心怀鬼胎,故意延迟回援,无形之中为渝州大军争得了优势,天下形势,除了实力,运气也很重要,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不一定全是过人的学识谋略,而是人心,就像秦庸,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斩断了大渊的国运。

陶臣末在渤州一闹,云卫的名声在渤州军中如雷贯耳,魏文忠携余威一路势如破竹,渠坊精锐拼死抵挡,两军在渠坊以东八十里地的青崖岭酣畅一战,各自大伤,渠坊精锐损失大半,云卫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暂时停止了攻势。

陶臣末随即下令季河清分兵五万驰援魏文忠,云卫攻势再起。

陆文霆见势不妙,立马再下令从安阳、吕休调兵五万,继续与魏文忠大军厮杀。

现在的爱辛集、天水、奉阳一带,陶臣末有十余万大军摩拳擦掌,陆文霆则领十二万守军严阵以待,一攻一守,尸骨成山。

见识了陆文霆的守城之计,陶臣末知道这是一个难啃的对手,一夜未眠,决定转变策略,将爱辛集、天水的将士一个不剩的全部调往奉阳,以强制弱,撕裂陆文霆的防线。

陆文霆一时间摸不清陶臣末意欲何为,待奉阳战火四起,他决定冒险一试,你陶臣末敢放弃爱辛集转攻奉阳,那我便由爱辛集而出,攻你后方。

一开始,陆文霆本是打算既然陶臣末放弃了爱辛集和天水,那他就由这两地出兵,直接进击渝州本土,但后来仔细一想,一旦大军进入渝州,陶臣末再杀个回马枪,将这股大军关在渝州境内,再联合程锦尚围杀,那就真成了瓮中之鳖,多方合计,决定不给陶臣末这样的机会,而是直接攻打他的后方,就算陶臣末突然放弃奉阳,那大军大可原路返回,引诱陶臣末追击,尔后再由奉阳守军出击,攻打陶臣末后方,反正无论你陶臣末追哪一边,总要背对一方,到时候便有机会改变战局。

奉阳只有三万守军,自然顶不住陶臣末十余万大军的猛攻,云卫势头正盛之时,后方探子来报,说爱辛集、天水大军尽数出击,全部自身后而来,誓要将云卫绞杀在奉阳城下,众将听此消息,有些骇然。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来得好!”

随即下令全军放弃奉阳,调头直面陆文霆。

云卫西进约莫一个时辰后,奉阳守将余敏依照陆文霆军令,也将城中守军大半遣出,开始与陆文霆对陶臣末形成合围之势。

估摸最多还有三个时辰便可与陆文霆大军遭遇,陶臣末突然下令返程,转向奉阳前进,但此次前进不要顾忌军容,越落魄越好,越乱越好,跑得越快越好。

很快,奉阳守将余敏便得到消息,说云卫突然又朝奉阳而来,但阵形凌乱,哀号声不止。

余敏很快明白过来想是前方大战,云卫败下阵来,自己在身后,正是劫杀立功的机会,于是招呼出城追击的两万余士兵,誓要生擒陶臣末,立下不世之功。

很快,他便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然后是越来越清晰,再然后便已可见隐约的人影进入视线,只是弹指间,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的,余敏感觉这些败下阵来的云卫士卒他好像也不太能够对付,可能只是因为对方人较多的原因,但大将军就在云卫身后追杀,哪怕自己不能在人数众多的败军之中生擒陶臣末,但起码也能为大将军争取时间,也算是大功一件。

很快,余敏便失望了,这哪里是什么逃兵败军,分明就是先前在城下杀人不手软的整编云卫嘛,当看到那一袭白衣,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十万人对阵两万人,胜负毫无悬念,余敏被乱刀砍死,剩下不到两百人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奉阳,陶臣末乘胜追击,继续攻打奉阳城。

陆文霆追至半途,眼见满地尸身,上前一看,尽是渤州军,心中大骇,立马明白了陶臣末的意图,随即下令大军加快步伐,朝奉阳开进。

到达奉阳城下,陶臣末只安排了少部分人攻城,其余大军休整。

得知陆文霆很快便要抵达,陶臣末一声令下,大军朝滨河方向杀去。

陆文霆杀到奉阳城下,却得知陶臣末向东而去,顿叫不妙,他已猜到陶臣末意欲何为,想来他是要由滨河入渤州,自己一心想攻打陶臣末后方,却不料陶臣末竟然先他一步,攻入了自己后方。

陆文霆强压心中不安,立马令副将廖怀安领兵五万进驻奉阳,以防陶臣末折路杀回,自己领着六万余人继续追击,要给陶臣末一种自己始终追击不放的假象。

日落星起,月落日升,陆文霆在追击了一夜之后,赫然发现,陶臣末的大军就在前方安然的等着自己。

他的内心变得骇然,陶臣末领着十万之众,而自己则刚刚分兵五万去了奉阳,陶臣末的战术毫无章法可循,却又招招置人死地。

“陆将军,今日怕是下不了棋了。”陶臣末朗声道。

陆文霆也爽朗一笑,说道:“往日只是糙木棋盘小打小闹,今日你我天地为局,万众为子,才是真正对弈,陶将军何来下不了棋一说。”

“将军打算最后再对一局?”

“是不是最后一局还得下完了才知道。”

“在下倒是有个想法。”

“说说看。”尽管陆文霆大致已经知晓今日结局,但还是不见丝毫慌乱的说道。

“你我持兵逐鹿,除了一己野心,多多少少也还有扭转乾坤,功为黎民的抱负,既如此,拼个两败俱伤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将军可有意与在下联手,共奉宁安王为尊,下一盘和棋?”

陆文霆哈哈笑道:“陶将军年纪轻轻便已名震寰宇,该是沉稳老练之人,但为何此刻却如此天真幼稚?”

陶臣末并不在意陆文霆话语之中的讥讽,继续面色平静的说道:“其实将军内心十分清楚,在下这不是幼稚,而是仰才,只要陆将军肯屈尊,在下立马便让出云卫大将军,甘为将军副手。”

陆文霆继续说道:“在下也有一个主意。”

“请讲。”

“陶将军乃不世之才,在下是打心底敬佩,程锦尚名不正言不顺,而我陆家奉的是长宁王遗志,陶将军何不与陆家联手,奉长宁王一系为尊,与我等共襄盛举,这同样是一盘和棋,只要将军肯屈尊,在下也愿将兵权全部交出,渤州谁人敢有异议,陆某人必然让他脑袋搬家。”陆文霆朗声道。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陆将军说笑了,宁安王几乎坐拥大渊整个南境,物力、人力皆首屈一指,且不用背腹受敌,论乾坤之势,可比你们陆家强太多了,现如今,老将军受困渝州,败局已定,北境还有北弃狼骑虎视眈眈,陆将军,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在下并不是轻看陆家,但陆家气数太乱,难成飞龙之势,这一局,如果将军不想和,便就只有败了。”

陆文霆知道陶臣末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却不认为陶臣末十万人一定能赢得下他的六万精锐,神色淡然的说道:“天下大势,如风雨无常,陶将军怎可如此草率断定胜负?”

陶臣末笑道:“在下也不过是凡人一个,自然断不了天下形势,但尹州这盘棋的胜负,在下还是有把握吃的死。”

“过慧易夭,自负更是难长存。”陆文霆道。

一旁的任蒹葭听到这句话十分气恼,怒道:“陆文霆,陶将军是敬重你是个将才才如此与你多费口舌,若是赵正昌、王彦丞之流,将军早就一枪将你挑落马下,你怎的如此不识大体。”

任蒹葭本来也十分欣赏陆文霆,但适才陆文霆一番话着实让她十分难以接受,堂堂渤州将军府长子,竟然说些诅咒他人的话,实在是有伤大雅,所以她也就毫不客气的予以了还击,而且故意说出赵正昌、王彦丞的名字,就是要气气这个不知好歹的敌人,要知道赵正昌、王彦丞可是渤州既有名声又有才能的大将,但是任蒹葭就是故意要告诉陆文霆,尽管这些人被你陆家视作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但在陶臣末面前,也不过是多了一条枪下亡魂而已。

陆文霆说这句话也并不是真的恶毒,他十分清楚陶臣末的厉害,说这句话一来是真的感叹如此将才乱世拼命是真的惋惜,二来嘛,也是在告诉自己身边的将士,虽然被陶臣末遛了一圈,但是不要有任何畏惧,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继续说道:“早听闻蒹葭夫人乃不世巾帼,想不到也是如此狂傲之人。”

任蒹葭正欲反驳,陶臣末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介意,淡然说道:“陆将军不必逞强壮胆,夫人说得没错,我若不是敬佩将军才能,今日自是不必与将军多言,既然将军决意要与云卫决一死战,在下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列阵!”最后两个字气势骤升,响如洪钟。

云卫将士得令,立马列阵,只听刀兵长吟,铠甲肃响。

陆文霆暗自吸了一口气,也下令道:“列阵死战!”两军之间,杀气陡然。

随着陶臣末与陆文霆眼神的再次交汇,两军便即冲杀在一起,一时间地动山摇,宿鸟惊飞。

云卫整体成锥形方阵,以下又以百人一锥,外围盾牌手配环首刀作防御推进,其内长矛兵负责清扫进前敌人,最内弓箭手负责远距离射杀,三个兵种高低轮换,击杀有序。五百锥后便是全部的步战精锐,跟随锥形步步为营。

陆家军追得仓促,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列阵,但其毕竟是渤州精锐,既有丰富经验又训练有素,虽未成完整战阵,但也大致有型。

云卫像一把刚锥子一寸寸钉进陆家大军,尔后渐渐散开,将陆家军一点点挤散,后续步战士卒随即杀开,五人成阵,相互掩杀。

兵书之上虽无此种阵形的明确记载,但他陆文霆不是死读兵书的书呆子,他知道此阵的命门在“锥头”,只要破坏掉锥头的推进方向,那么后续阵形便发挥不了大的功效,这锥头已被击杀超过十次,可后续锥形会迅速有人顶替上来,灭人难毁阵,陆文霆边杀边想,尔后召集二十余名高大汉子,利用流星锤等重兵器破坏锥头,随后紧跟的百余短刃好手立马切入阵中,以阻断后续有人跟进重新成阵,这一招很有效,在损失了十多名切入锥头大阵的短刃精锐之后,其余好手相继切入战阵,由内而外将锥头阵形彻底破坏。

陶臣末见势不妙,向任蒹葭打了一个手势之后立马跳入锥头不远处的另一方阵,站在“锥首”之后,以枪作矛,亲自担当保护“锥首”的长矛手,融入战阵之后,陶臣末大声道:“向左!”

这一锥形立马向左移动到原锥头阵的位置,代替被打散的原阵,充当新的锥头。

有大将军在后当护手,锥首士兵心气陡升,拼命向前推进,其他锥形急速向其靠拢,刚被破坏的大阵很快又恢复如初。

陆文霆故技重施,几十名手持重兵的高大士卒向陶臣末阵形渐渐靠拢,此时的任蒹葭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声令下,一阵箭雨哗啦啦的飞驰而去,这二十余名大汉手中兵器甚重,不及灵活躲闪,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陶臣末长枪一抵,当先一人倒飞丈余,其余本就被箭射穿的汉子也没活太久便被乱刀、长矛剁刺成肉泥。

陆文霆见状大喝一声,亲自举着盾牌奔向锥首,百余名亲卫紧随其后,盾牌、长刀各有所持,这一看便是多年沙场征战形成的高度默契,无需主帅安排,主帅所在之地便是他们肉墙形成之地。

陆文霆一手盾牌防止任蒹葭乱箭,一手熟铜棍全力砸向锥首,陶臣末见得真切,长枪直刺陆文霆胸腔,陆文霆立马举盾格挡,一盾挡住了陶臣末的枪尖,但自己也就没有办法挥下熟铜棍了。

就在陶臣末刺出一枪的同时,锥首士兵由盾牌下的间隙刺出环首刀,直切陆文霆脚踝,陆文霆才堪堪躲过陶臣末一刺,盾牌护在胸前,这脚下自然也就有了空隙,为防中招,只得立马往后一滚,身后士兵同时闪开一人,随即前排士兵砸下盾牌形成一个盾阵,将陆文霆很好的与云卫锥头阵隔离开来,其一气呵成的架势令人叹为观止。

陆文霆一试便知晓了对方战阵之杀机重重,其阵上下左右各有杀招,如果冒然单枪匹马的攻击,防得了一处防不了两处。

此次弃城出兵,并不是他陆文霆托大或者冒失,实际上是陶臣末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

原来渤、尹对峙,双方求个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敢冒然进攻,陶臣末不敢进攻渤州,因为陆守夫坐镇青城,只要陶臣末敢突,他就敢关门放狗,瓮中捉鳖。陆文霆也不敢进攻,只要他突进尹州,陶臣末便会与程锦尚左右夹击,同样来个关门放狗,瓮中捉鳖。但是北弃一直对滁州虎视眈眈,虽说有陆文昭压阵,但大小战事总是难免,如此消耗,渤州终会疲乏,程锦尚则不一样,他可以安然坐镇渝州,养精蓄锐,陆守夫何等精明,所以便与军师吴言兵想出了借用朝廷势力对付程锦尚,将战火南引的主意,一开始也是成功的,只是他没料到程锦尚竟然宁愿放弃渝州也不愿从蓉州调兵支援,从而将他卡在了蓉州与尹州的包围之中,他更没想到的是程锦尚让丁康阳领着大军去了云阳,而自己则带着少部分士兵到尹州顶替陶臣末,还让李秀假扮陶臣末随时在前线晃荡,陶臣末则暗渡陈仓突入渤州大杀一通,还夺下了防线上的滨河,陆文霆在爱辛集被堵住出不来,他自己也被丁康阳牵制无法驰援,他想要盘活的死局算是活了,可自己手中的棋子却不多了。

陶臣末久攻爱辛集不下,损耗很大,所以也跟当初陆守夫一样打算盘活这个死局,于是同意瞿红袖重兵夺回渝州的意见,自己则放弃围攻爱辛集等重镇,转而以滨河为引子,引陆文霆出城。

陆文霆不是不清楚出城的后果,他仔细盘算过,出城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趁机攻入渝州,与父帅前后夹击程锦尚,但如此一来,陶臣末定然会回头攻打自己后路;还有一个那就是出城之后与陶臣末就在尹州境内正面对决,他的兵力还要占优势,胜算更大。

当初滨河一丢,他就有且只有这两个选择,不出城追缴陶臣末,陶臣末大军会由滨河转入渤州腹地,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问题在渤州之外解决,反正自己还有一个后手,那就是自己的弟弟陆文昭。

可惜的是,他没算到陆文昭早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陆文霆出城追击最希望的是与陶臣末快速遭遇,渤州军行军作战大开大合,适合大范围掩杀,只是不曾想陶臣末忽近忽退,故布疑阵,最终让他不得不分兵奉阳,自己不仅一时间没了阵形,还被陶臣末以逸待劳,怪阵碾压。

没入自己亲卫短暂形成的防守盾阵之后,陆文霆脑海里飞速的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种种,他想寻找自己的破绽或者说导致局面至此的原因,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似乎只是因为自己的对手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眼见自己的亲卫阵形暂时阻滞了锥头阵的进攻步伐,陆文霆灵光一闪,立马下令身边将领尽可能的招呼盾牌手形成一片防守阵,死死堵住锥头阵的推进,尔后再寻找机会破阵。

陶臣末眼见一时半会儿无法推进,立马向任蒹葭示意,不远处的任蒹葭心领神会,叫来身边的传令兵耳语几句,传令兵得令而去,直奔李秀方向,任蒹葭此刻也不再守在陶臣末身后不远处,而是率众去向了陶臣末的侧方。

渐渐的,陆文霆发现,陶臣末所在的锥头竟然一步步往后退,看来是自己的办法起到作用了?然而不久之后,陆文霆却赫然察觉,陶臣末的锥头已经变成了锥尾,他的两翼则开始向前突进,云卫的锥子行阵形已经变成了“倒拐”阵,陆文霆的阵头已经跟陶臣末一起被带入了云卫后军,陆文霆大叫不妙,若继续与陶臣末纠缠,自己必然会被两翼的云卫“关门击杀”,毫无疑问会成为饺子馅儿,但此时绝对不能立马招呼撤退,不然定会自己亲手营造出一种已然战败的气象出来。

险情陡升,陆文霆只得且战且退,陶臣末并不追击,而是坚守在自己的阵中,两侧步卒已然到位,开始将散乱的陆家军挤向中路,层层腾起的血雾与浅红的朝阳遥相辉映,陆文霆还未完全退至本营,便已被包抄,心底只得暗暗叫苦。

主帅被困中军,陆家数万之众一时间失了主意,只得各自奔杀,力求自保,云卫在李秀和任蒹葭的相互策应下,阵形规整,步步推进,陆家军败势已显。

双方大战两个时辰,陆家军伤亡大半,陆文霆的盾阵也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没有了盾阵的保护,陆文霆只得单打独斗,一根熟铜棍虎虎生威,所过之处,云卫飞倒一片。

陆家军败局已定,陶臣末却并不打算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陆文霆,已然力竭的士兵必然再无反抗可能。

陶臣末不再立于阵中,命令士兵放弃阵形,开始围住陆文霆。

半柱香时间,各方聚拢的云卫便将陆文霆身边的陆家亲卫一一扫除,百余名云卫步卒将陆文霆团团围住,陆家将士本想上前支援但却被越来越多的云卫硬生生挤开。

陶臣末长枪一指,百余把兵器齐齐招呼向陆文霆,陆文霆高接抵挡,勉强撑住了第一轮攻击,他本以为陶臣末会与他来个单挑,却不料竟是如此局面,所以眼里满是无奈和不解。

陶臣末没有理会,继续指挥进攻。

能为将者不一定非要谋略超常,但一定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陆文霆身为渤州陆守夫之后的第二人,谋略城府自然不言而喻,其武艺更是深得原大渊棍棒教头肖振林真传,以一敌百也并不是太难的事,但奈何其已左右厮杀两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那也得被戳出些凹陷,更何况是血肉之身。

仓促抵挡下了第一轮进攻,已然力竭,哪里能一而再再而三,所以再一轮进攻下来,自己身上已然被刺了好几个血洞,但他依然坚挺而立。

一众云卫正欲发起第三次进攻,陶臣末摆摆手,来到陆文霆面前,面有不忍的说道:“陆将军,大势已去,何必非要葬身于此。”

陆文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咧嘴笑道:“陶臣末,你不厚道,竟然招呼这么多人对付我,为何不肯与我好生较量一番?”

陶臣末摇摇头,拍了拍已然全是尘土并点缀着暗红的衣衫,说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莽夫,能不拼命就可以获得胜利我何必要去拼命。”

“是啊,那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坦然,现如今我已陷入死地,再不拼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数万将士,别废话,我就算伤了,照样还可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陆文霆有些喘。

“别逞强了,我是不地道,但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得罪了。”随即招呼众人再杀过去。

云卫一窝蜂的又涌了上去。

“留活口。”陶臣末大声道。

随即转身杀入敌阵。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陆文霆被生擒的情况下,陆家军彻底放弃抵抗,幸存者不过三千来人,云卫有阵形相护,且以逸待劳,但也损失近四万人,陆家亲兵之强悍也非浪得虚名。

收拾完残局,陶臣末命人将陆文霆押解至尹州州府剑川,其后带着剩余将士挺进滨河,一路杀往奉阳后方,奉阳后续被断,成了一座孤城,陶臣末掌握主动,并未急着攻城,而是在城下扎营休整,蓄力再战。

季河清率军与魏文忠汇合,双方再次各自集结七万多人在青崖岭对决。

陆家军这七万余人中有一部分是原吕休驻军,不少校尉远远见着云卫的帅旗都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对方主帅陶臣末在他们眼皮子下擒杀赵正昌的情形,无形之中多了几分怯意,但安阳来的将士则有所不同,他们只是听闻陶臣末在渤州翻云覆雨,但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安阳城下,所以他们心里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要和云卫好好决战一场,特别是主将周鑫山,他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衣人能够将渤州一众老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他心里就是不服。

魏文忠深知自己这一条线的重要性,南境战事焦灼,他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所以当季河清驰援而来之后,他便立马继续向前推进,恰好周鑫山等人心中憋着一口气,誓要为先前死去的渤州将士报仇,于是两军便成了金刚碰玄铁,火光四溅,寸步不让,几番厮杀下来,不见成败,各有损伤。

一日过后,云卫探子来报,陆文霆被大将军生擒,陆家军在南境惨败,大将军传令,现今不必操之过急。

收到喜报,魏文忠灵机一动,机会来了。

季河清见到魏文忠笑容,便知是好事。

“陆文霆一败,渤州气势丢了大半,不知魏将军有何打算?”季河清问道。

“老季,你觉得是我们先收到消息还是周鑫山先收到?”

“从南而北,渤州军一路溃散,渤州南境已经落入我们云卫手中,想必他们的消息要慢一些。”

“不错,所以咱们再等个一两日,到时候周鑫山收到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必然不知所措,但从这一次交手来看,这老小子心里对咱们甚是怨恨,陆文霆一败,他在惊慌之余,必然有更多愤怒,到时候咱们再打一场,然后佯装溃败,他定然会一路追杀以替渤州挽回颜面,我们再在半途设伏,来个请君入瓮,你看如何?”

“妙极妙极,大将军那么难啃的骨头都啃下来了,咱们也得有所表现,就这么定了?”

“老季你没异议那咱们就这么做,这样,你先带几个人去勘察勘察,看何地适合设伏,到时候给周鑫山这老小子来个惊喜。”

“成。”

主意打定,二人便分头行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开,程锦尚在得知后特令渝州将士放松戒备,准许消息入城,好让陆守夫快一些得到这个“惊喜”。

周鑫山在得到谍报之后极为不信,陶臣末当真将渤州的二当家打败了?不行,得尽快向小将军传递消息,不然渤州危矣,一骑出城,飞奔北境。

陆文昭苦北弃久矣。

一开始,他本有意遛遛北弃狼骑,后面与图兰兀考先一战,他突然觉得再多杀几个北弃人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他在平溪设了一个局。

图兰冰穆照单全收下陆文昭放弃的滁州数城,图兰骨柔与兀考先继续一路跟踪陆文昭。

陆文昭入驻平溪之后,按照既定计划,将平溪搜刮一空,尔后继续南下。

兀考先等人也安然的的进入了平溪城内。

大军行过如暴风扫荡,经过陆文昭搜刮的平溪城此刻异常凄然寂静,兀考先与图兰骨柔也未多起疑心,反正陆文昭丢他们就捡,这一路来也都成了习惯了。

待狼骑大半入城之后,本已紧闭的沿街房门突然洞开,杀出无数甲士,街道逼仄,再加上涌入众多士卒,狼骑无法冲刺,一时间乱了手脚,被斩杀不少。

图兰骨柔心知中计,但已容不得多想,立马招呼狼骑且战且退,兀考先双眼血红,手中流星锤砸出人浪无数,正兀自狂怒,一只暗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右眼,一时间只觉脑子炸裂,痛不欲生,兀考先怒嚎一声,附近的几名士卒便遭了秧,瞬间被击飞数丈,筋骨寸断,已然是黄泉路上人。

图兰骨柔本已退至城门前,见到前方的兀考先被暗箭射伤,立马打马前去,边杀便喊道:“兀考先,别恋战,退!”

她这一喊,一来是怕兀考先误伤自己,二来是看见了正冲向兀考先的宇文甫。

兀考先怒气正盛,只顾着乱杀,哪里看得见冲向自己的宇文甫,图兰骨柔只得朝宇文甫掷出自己手中的北弃弯刀,宇文甫本已近身,奈何图兰骨柔兵器飞来,他只得侧身躲过,趁此机会,图兰骨柔杀近,胯定马背,弯腰触地,随手拾起一把被丢弃的长刀,就势切向宇文甫,宇文甫见一人一马来势汹汹,只得闪退两丈。

图兰骨柔厉声道:“兀考先,赶紧撤,陆文昭并未走远,很快便会杀回来,再不走,我们便会被围在城中当成活靶子!”

兀考先已经满脸是血,疼痛感已然让他听觉失常,但事关郡主安危,他还尚有几分理智,只得边嚎边杀边退。

狼骑并未全部入城,前方刚开始交战时,还有部分骑卒正鱼贯而入,城中厮杀正酣,后续骑卒不知该是上前救援还是往后退,一时间有些混乱,如此一来,狼骑撤退不顺,挤成一锅。

图兰骨柔见势不妙,立马令督战官奔向城门,下令撤退,往前者杀无赦。

狼骑命不该绝,一来陆文昭为防图兰骨柔起疑心,在城中只埋伏了两万余人,剩下的人得由自己亲自带着南去,以混淆北弃耳目,图兰骨柔等人跟得并不很近,总是保持有二十余里路程,所以图兰骨柔是在确信陆文昭离开平溪城二十余里之后才下令进的城,也就是说,此刻陆文昭率领大部返回还得走近二十余里路,这段间隙,是她们撤退最好的机会;二来,平溪并非大城,城门便是一般的开合式设计,而且也没有护城河,城中伏兵尽数在沿街商铺、民房之中,城门也就没有守卫,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后续骑卒终于开始有序撤退,狼骑大多撤出了城外,一旦到了宽敞的地方,狼骑便可以发挥奔驰围杀的作用了,但图兰骨柔不敢托大,因为她只有很短的时间,否则陆文昭大军一旦杀回来,先吃一亏的狼骑怕是很难应付,而且兀考先伤势较重,再不救治,性命难保。

陆文昭是肯定要回来的,他不能白白丢掉城中的两万兵力,宇文甫也还不能死。

宇文甫十分懊恼,这次伏击本来就是专门为图兰骨柔和兀考先准备的,他有意直接射杀这两人,斩了狼骑的锐气,但奈何当时图兰骨柔身边护卫较多,没有找到机会,而兀考先这汉子貌似运气不错,眼睛中了一箭看起来还十分蛮狠,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只是没有直接击杀这个煞星,自己心里还是不太满意。

此次交手,北弃损失并没有太多,伤亡千余人,只是气势上输得有些憋屈,更是重伤了一名大将,图兰骨柔不得不感叹中原人用兵之诡谲,阴阴阳阳虚虚实实,实在是难缠,所谓兵者诡道,自打开始进兵中原,她的感受愈发强烈,介于此,她也就更加清楚邱心志对北弃的重要性了。

兀考先眼窝中了一箭,任他是铁打的汉子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往日身上中了暗箭大不了一把扯下继续厮杀,然而这一次受伤的是眼睛,可不敢轻举妄动,稍一不小心,这一箭拔出,不死也得成个废人,所以尽管怒火中烧,疼痛不止,他也只得乖乖躺在担架之上,再也没有了龙虎之气。

陆文昭赶回,狼骑已然撤离,简约听了宇文甫的汇报,稍作安慰之后下令继续南下。

大军行了半日,周鑫山派出的斥候终于与其遇上,听闻陆文霆战败被俘,陆文昭一时五味杂陈,他心里虽另有所想,但毕竟还未全然丧失良知,不过在焦连宋的提醒下,他很快有了一丝窃喜,陆文霆战败,并未身死,他不必过多愧疚,相反,如果能在此时击败不可一世的陶臣末,那么必然威立渤州,这么些年被大哥压制的场面一定会发生扭转。

这厢周鑫山的探子来报说,云卫魏文忠正在整军,很可能会发动下一次进攻。周鑫山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还就怕他不来。

战鼓雷鸣,云卫向周鑫山部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周鑫山一马当先,誓要与云卫一决生死。打是真打,真的才假不了,两军竟相破甲,肆意砍刺,人流之中血光闪闪,断肢横飞,人命在此刻仿似那随波逐流的浮萍,毫无价值可言。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魏文忠主动对上周鑫山,流金狼牙槊直指这虬髯大汉的脑门。

周鑫山大喝一声:“来得好!”举着月钩长戟以牙还牙,二人你来我往,瞬间交手数十个回合。

魏文忠自云阳开始便跟随在陶臣末身边,守云阳,出渝州,入黔地,定尹州,一把狼牙槊也是鲜逢敌手,布阵对敌也深得陶臣末精髓,其在云卫是除了陶臣末之外当仁不让的当家,他有这个自信拿下周鑫山,但是不再此时。

二人高接抵挡又过了二十余个回合,魏文忠瞅准周鑫山扫来的长戟,斜格狼牙槊当胸一栏,顺势被周鑫山击落马下,周鑫山一击得手,心气大涨,立马一面高呼“敌将落马,云卫战败!”一面继续追杀魏文忠。

魏文忠一脸惶恐,狼狈的从身边抢来一匹战马,打马便逃,云卫众人见到诸将败逃,便也跟着溃散。

周鑫山此刻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渤州军自与云卫交手以来几乎未尝胜绩,连主帅都被生擒,他要成就连陆家人都未曾做到的事迹,所以见云卫溃散,便即下令追击。

云卫大军一溃四十里,是真的疲累不堪,好在季河清就在不远处了。

周鑫山势在必得,见云卫慢下来,杀意更甚。

当渤州军拖着疲乏的步子接近溃散的云卫时,这些个被追杀的人竟然突然让出一条大道,渤州军不知所以。

很快,自溃散的云卫之后喊叫着杀出一众以逸待劳的士卒,当前者正是季河清。

“有埋伏!防御!”周鑫山喊道。

魏文忠并不急着加入战局,而是命令左右:“半炷香时间,就地休整!”

季河清带着两万余人冲杀已经一口气追击四十余里的周鑫山。

办炷香时间很快,但对周鑫山来说很珍贵,他多希望自己也能获得半柱香的休息时间,可是季河清却不给他机会,相反,先前被自己击落马下的魏文忠却气定神闲的在不远处休息,心里那个气啊,不过他也就气了半柱香时间,很快,魏文忠再次加入战局。

周鑫山部,于一个时辰之后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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