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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旧故新事

皇甫俊容离开云卫大营后准备东行,他要去小林沟交代一些事。

走了约莫三里路,见前方一老者背着一篓大白菜,想是往家赶,素问云卫治下,军纪严明,所到之处民生基不受扰,虽近在军营,有百姓走动也十分正常,这时候,只见老者背后一骑士鞭笞着骏马急匆匆而来,老人家行动缓慢,来不及避让,被那马头顶了个正着,硬生生的摔倒在了黄泥地上,这骑士也不停,径直从皇甫俊容身边呼啸而过,见老者躺在地上呻吟,皇甫俊容赶紧上前将其扶起,这老人连忙道谢,一只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几枝野花,想来是因为适才摔倒,这几枝野花已然残落。

老人心痛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老婆子最喜欢这花了。”

皇甫俊容不禁莞尔,这老人倒真有意思,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竟然还在意手中的花,皇甫俊容凑近一看,花瓣虽已残落不少,但却依然十分清香,见老人十分失落,皇甫俊容安慰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只要人没伤着,花还可以再采。”

“不行不行,如今天寒,这花难得开得这么好看,其他的也没这花儿香,你闻闻,你说是不是,这挨千刀的,这么急急忙忙的赶着去投胎呀。”老人边说边递给皇甫俊容闻,还别说,这花是真香,沁人心脾,可是皇甫俊容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对,这香气太明显了,实在不像一般野花所该有的味道。

可是已经晚了,等他起身,想要和这老人拉开距离,却突然发现全身无力,他勉力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是谁?”

老人突然阴冷的笑道:“现在我是谁还重要吗?皇甫俊容,家主有请。”

皇甫俊容拨剑,厉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虽如此,但皇甫俊容十分清楚,要是风再大一点儿,他可能都要被吹倒了,恰恰这时候,刚才打马疾驰而去的骑士突然返了回来,而且马背上还多了一个人,这两人在皇甫俊容十步左右的距离跳将下马,也不说话,直奔而来。

皇甫俊容想要有所动作,却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三人见状,立马拿出绳索将其绑了起来,正欲放在马背上带走,却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年轻人不由得一阵惊慌,这老者却示意冷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线巡防归来的李秀、季河清,二人领着数十名骑兵匆匆经过几人身边,朝云卫大营而去。

突然,李秀勒住马绳,回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人打哈哈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这附近的庄稼汉,刚去摘了些白菜回家,准备腌制呢。”

“庄稼汉?马背上是谁?为何绑着他?”李秀厉声问道。

“哦,这是小人的大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没钱医治,以致心智有些问题,动不动就发疯打人,这不,非撵着要跟老汉出来,又在前面调戏良家妇女,还动手大人,小人没办法,只得叫来两个小儿子将他绑回家。”

皇甫俊容此时也失了力气,甚至连头都扭不动,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不停的转着眼珠,可奈何他的上半身耷拉在另一边,李秀只瞧得见他的两条腿。

李秀半信半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把长剑,旋即走向马匹,转向另一边,只见皇甫俊容两只眼珠不停的翻转,李秀立觉有异,这时候,靠近他的一名年轻人突然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刃直刺李秀胸口,李秀早觉不对,所以也暗暗防备了几分,这人一刀刺空,李秀大骂一声,抽出腰刀便朝其砍去,不远处的季河清见状,立马招呼着杀将过来,其余几十名骑士也呼啦着冲了过来。

这几人绝没料到眼前的这位军爷可不是一般的小校,而是当年叱咤黔州的三大猛将之一,再加之季河清等人一窝蜂涌了上来,他们哪里讨得便宜,胡乱抵抗一阵后便显了败迹,老人更为机警,在其他人冲过来的时候便先找准了退路,眼见情势危急,立马夺路而逃,另两人也想撤退,却慢了几步被乱刀砍翻在地。

李秀一边让季河清带着人围追那名逃脱的老者,一边带着皇甫俊容和那两个被砍倒在地的年轻人赶回云卫大营。

李秀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陶臣末,一来是汇报此次巡防发现的问题,二来则是要将适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因为看这情形,这几人应是敌方细作无疑。

陶臣末听闻之后,便安排魏文忠前去询问,苏木听说有一人像是中了毒,也一同前往。

不一会儿,季河清也回来了,说那老者见逃脱无望,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样一来,就更加坐实了对方是细作无疑。

陶臣末与李秀正兀自推测之时,苏木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那中毒之人正是皇甫俊容。

这下把陶臣末震住了,反而是李秀和季河清不明所以。

“这毒可能解?”陶臣末急切的问道。

苏木点点头,说道:“将军不必惊慌,皇甫城主所中之毒乃是荼蘼香,中毒之人会全身乏力,短暂性失言,并无生命危险。”

“皇甫城主?是谁?”李秀满脸不解的问道。

陶臣末笑笑说道:“你们可不知道你们随手救了一个当世高人,走咱们看看去。”

来到军医营,见皇甫俊容已经坐在了床头,并无大碍,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见陶臣末等人到来,皇甫俊容准备起身行礼,陶臣末轻轻将他按下,说道:“皇甫城主身体虚弱,不必多礼。?”

“谢过诸位将军救命之恩,是在下大意了,险些落入奸人之手。”

“城主无碍便好,只是这敌人细作为何要对城主下手?”陶臣末不解的问道。

“陶将军,这并非敌军细作,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是滴水神教的人。”

“滴水神教?”陶臣末、连成宗、魏文忠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当然,还是只剩下李秀和季河清一脸懵。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叨扰将军,正是受滴水神教所托,我本已料到滴水神教的人不会就此罢休,不过却未曾想到他们手段如此之花巧,所以才险些丢了性命。”

“归一城向来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己任,而素闻滴水神教正邪难辨,皇甫城主为何会为他们办事?”连成宗问道。

皇甫俊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得从四十年多年前说起,先师左公明堂当年遭人诬陷,为不损归一城清誉,他自请脱离归一城,但这恰恰遂了歹人奸计,先师离开归一城之后遭众人追杀,无奈之下只得远遁西境,这些人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追杀到了西境,生死关头,却得奇人相救,捡回了一条命,此后先师便在西境休养生息,多年之后才潜回中原,查得事情真伪,在归一城的帮助之下找回了清白,尔后重归归一城直至成为城主,为报当年恩公救命之恩,先师许诺,只要不违背仁义纲常,可以为其做一件大事,当时这位恩公并未要求先师做什么,只是说将来有需要再谈,十多年过后,四夷作乱,大有瓜分大渊之势,但大渊在童帅以及梁、颜两位大将军的忽悠下重夺尊主之位,四夷安服,但江湖帮派却纷争不止,先师察觉事情有异,暗中查探才知是西境滴水神教作祟想要从中获利,为匡扶正义,维护江湖正道,先师领归一城高手斩杀了大批滴水神教暗桩,滴水神教见势不妙,掌教亲自出面找先师交涉,先师这才发现,这掌教正是当年救自己性命的恩公伯恩达洛,先师念此人有恩与他,便答应不再剿杀滴水神教势力,但要求他们必须撤出中原,不得再行阴诡之事,先师是有恩必报之人,他许诺只要滴水神教不再到中原作乱,先前答应伯恩达洛的那件事依旧有效,伯恩达洛与滴水神教众徒无奈只得退去。”

“那和你来挑战将军又有何关系?”魏文忠不解的问道。

“其实,在下此次前来并不仅仅是要与将军分个高下,滴水神教所托,是要在下杀了将军。”皇甫俊容缓缓说道。

“什么?”众人无比惊骇。

皇甫俊容缓了缓,继续说道:“十年前,先师故去,但临终前交代于我说还有一恩未报,如若将来滴水神教的人找到我要求履行承诺,只要不违背仁义之道,我便得答应,果不其然,数日前,一人持先师信物找到归一城,要在下履行承诺,细问之下,来人说自陶将军渝州叛出,出渝州,侵黔州,再至尹州,嗜杀成性,死于将军手上的人少说也有十数万,言下之意将军既是大渊叛贼又草菅人命,所以要在下前来与将军一较高下,并要分生死。”

“他们这么说你就信了?”连成宗问道。

“我自然是不信,换句话说,这些人要杀将军的借口实在是荒唐可笑,而且以归一城的力量要想探知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何难,这些人是说得没错,将军是大渊叛臣,死在将军手上的人也有十数万,可我归一城又岂是腐朽不化之辈,凡事自有自己定论,可我还是答应了他们,一来,在下早已得闻将军乃童帅传人,是以也想拜访,二来嘛,滴水神教向来正邪不定,欠他们一个恩情,我这心中实在是不安,既然他们主动提出了要还这个人情,我便遂了他们的愿,也好让我归一城不再受其挟制,于是这才唐突叨扰。”

“可是你故意输给我,这恩情能算还吗?”陶臣末这时候才接话问道。

魏文忠这才恍然大悟,嗫嚅道:“原来是皇甫城主故意留力。”

陶臣末笑道:“皇甫城主若是尽力,一百招之内,我必输无疑。”

“将军过谦了,我并无十分把握能在一百招之内赢下将军,况且此次交手,将军也并未使出梨花枪法的绝招。”

“你没有杀了我,滴水神教会就此放过城主吗?还有,我与滴水神教素无瓜葛,这些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陶将军,有些事情在下也并无答案,不过这一次他们既然向在下动了手,那原本与在下无关的事在下便只好插插手了。”

“城主打算怎么做?”

“江湖事就按江湖规矩办。”

“城主虽然性命无碍,可此毒也还是需要时间缓缓的,我已经让人去给城主熬药了。”苏木见皇甫俊容要去寻仇的样子,赶紧说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本有机会杀了她的心上人,可是他并没这么做。

“那就有劳苏姑娘了。”

皇甫俊容在云卫大营休息了一天之后,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来向陶臣末等人辞行,李秀和季河清也终于从魏文忠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甫俊容走后,连成宗也计划返回渝州,毕竟这粮草送过来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再加上皇甫俊容前来挑战的事有惊无险,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这一日,安影栋忙碌了很久之后才回到府上休息,眼下秦庸与皇帝焦头烂额,他也得趁机添油加醋,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一些。

推开房门,习惯性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正准备饮下,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他想转身,这时候,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很清楚,等你转过身来你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你是谁?”

“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猜到我是谁。”

“你想干什么?”

“送礼。”

“送礼?”

随着叮咚一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便从安影栋后面滚了过来。

安影栋用余光瞄了一眼,这人正是他派去归一城找皇甫俊容的人。

“皇甫城主,久仰大名。”

“不说说这个礼物怎么样?”

“城主想要怎样?”

“你派人暗算我,我就找到了给我传信之人,顺手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人头太多,带不了,所以便只带了一个意思意思。”

安影栋有几分颤抖,随即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归一城城主竟然这样偿还恩情,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先师答应报恩的前提有两个,一是不违背仁义之道,二是滴水神教不得再到中原行不义之事,你们两条都违背了,而我,皇甫俊容,已经到云卫大营按照你们的要求找了陶臣末,也见了高下,归一城欠你们的情这就算还清了。”

“你并没有亲眼所见我教神徒有何不轨,相反,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杀掉陶臣末,这算哪门子还清?”

“安先生,大渊镇国公冉明栗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吧?你们不仅违背承诺,还启用血蝙蝠刺杀一国国公,如果我再发挥些想象,长宁王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噢,对了,还有我听闻,渝州的大将王金易好像也在军营之中被人暗害险些丢了性命,莫非此事也是你们做的?”皇甫俊容冰冷又带着几分蔑视的说道。

安影栋身子微微一震,他不料皇甫俊容竟然知道得这么多,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承认,狡辩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皇甫城主可是空口无凭呐。”

皇甫俊容摇摇头,说道:“安先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就知道军中没有我归一城的人。”

安影栋突然不说话了,而是手中暗暗蓄力。

“寒鸦掌,掌出如寒鸦啸聚,力迫肺腑,狠辣阴戾,可是你要想清楚,此掌一出,你的脑袋怕就是保不住了。”皇甫俊容冷冷的说道。

安影栋不由得背心一寒,他很想挑战一下归一城的城主,可是背后强大的压迫感又让他十分清楚,皇甫俊容一点儿也没开玩笑。

“我若要你性命,你踏进院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三件事,其一,适才已经讲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一口活口没剩;其二,答应你们的事我已经做了,因为你们违誓在先,所以我也就只能量力而为,以后归一城与滴水教两清;其三,你们若再不收手,恐怕就不是一条暗线那么简单的事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安影栋久久不敢回头,就这样待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皇甫俊容确已离开,这才放下戒备转身去看,此时的身后,只剩下一张椅子,别无他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安影栋头上的冷汗告诉他,刚才的事不仅发生了,而且他还险些丢了性命,愣了一阵神,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写书信。

皇甫俊容离开泰安,接下来便是要回去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太喜欢离开归一城的,若不是自己被举荐为城主,他也懒得管这些事儿,而且如今外面实在太乱了,这不,刚出中州境,便接连遇着逃难的百姓纷纷南下,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北弃狼骑杀进了滁州,陆文昭此刻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邱心志的建议下,北弃狼骑并不与陆文昭硬碰硬,而是绕过驻军重镇,专攻其身后的储粮之地,并持续不断的攻击由渤州通往滁州的补给线,陆文昭派大军围剿,但以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为主的两股骑兵神出鬼没、交互穿插,弄得他是素手无策,只得求助陆守夫。

渤州也有一只强悍的骑兵,这是当年与鲜真人交战时存留下来的,可是此刻的陆守夫也有些为难,南边有陶臣末屯兵近二十万,随时可能踏入渤州地界,若将手中这支王牌北调滁州,战事一旦焦灼,那岂不是给陶臣末可趁之机,他并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如今各方势力纠缠不休,一旦走错一步,必然满盘皆输,思来想去,他决定征调一只鲜真骑兵,用以对付北弃狼骑。

当年一番大战,鲜真人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想要以鲜真人来组建一支骑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主意打定,随即派人前往鲜真,征调当地主力前往滁州,以解燃眉之急,与此同时,他决定进京面圣,他要把战火引向南境,不能让程锦尚坐壁观战。

而此刻,早已到达蓉州的瞿红袖经过一番严密的调查,自然而然的挖出了还藏在军中的一名刺客,据这名刺客交代,他们正是朝廷训练的死士,介于长宁王与冉明栗先后遇刺身亡,朝廷决意趁机效仿,因为王金易在蓉州势如破竹,朝廷担心中州不保,所以便令他们混入渝州大军,趁机对其进行了刺杀,这件事儿如今便算有了一个可信的结论。

瞿红袖本欲就此结案,但这时候却收到尹州来信,说皇甫俊容败给了陶臣末,而派去对付皇甫俊容的人也一直没有消息,她顿觉不妙,要是皇甫俊容从中作梗,那会不会打乱她的计划,所以她决定再等等。

果不其然,又过了十余日,安影栋的消息传来,说皇甫俊容不仅没有杀掉陶臣末还查得了冉明栗遇刺的真相,并端掉了他们一条暗线,安影栋自己也险些丧命。

瞿红袖更觉大事不妙,如果皇甫俊容查得了冉明栗遇刺真相,那他会不会也知道了王金易遇刺的实情,如果他将这些告诉了陶臣末,陶臣末再将消息传回渝州,那自己的调查结论便与其产生了冲突,到时候怕是会引起程锦尚怀疑,不行,王金易遇刺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现在必须要假设皇甫俊容已经知道了王金易遇刺的真相,并将其告知了陶臣末。

那要如何来圆这个场呢?

五日之后,瞿红袖带着那名被“查处”的刺客启程返回渝州,并向程锦尚拟好了此行的调查结果。

而这时候,皇甫俊容再一次返回了尹州。

他本是打算回归一城的,但沿途难民不断,饿殍遍野,联想到与安影栋对话的情形,心中不由得有了些想法,所以临时决定南下,再去会会陶臣末。

得知皇甫俊容再次求见,陶臣末急忙让人领了进来。

“皇甫城主的事情处理得可还顺利?”

“托将军挂牵,还算顺利,在下又来叨扰,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将军。”

“城主请讲。”

“渝军打的是‘清君侧,诛秦佞’的旗号,倘若朝廷真的杀了秦庸,将军打算如何?”

“城主是明白人,如今的形势不是杀了一个秦庸就可以解决的,要想天下太平、黎民安泰,这一切必须要推倒重来,所以,就算朝廷真的杀了秦庸,渝州数十万大军定然还会一路向北,直至荡平宇内。”

“将军有几成把握?”

“将来并无确定之事,本将只有竭尽所能尽力而为。”

“那起码也得有几分胜算才是。”

“南境已然无恙,北境各方相互征伐,彼此消耗,所以,本将认为,渝州大军至少有六分胜算,城主何有此问?”

“此次出山,所见所闻远比位居高堂所读各地信报更加触目惊心,北方已成炼狱,百姓流离失所,在下感触颇深,素问渝州宁安王仁义,麾下文臣武将高人颇多,渝军治下民生安泰,且当下对比,渝州优势确实显而易见,归一城能匡扶武林正义却救不了众生黎民,不知将军以为渝军可行?”

“宁安王自有帝王之资,我等也必当全力辅佐,最终能安天下、定四海自是我等所愿,如若失败也不可负心中抱负。”

“三十多年前,大渊已显败相,得良臣力挽狂澜,才勉续至今,皇家安生,百姓却平白多受了三十多年的苦,而如今,又何时是个头呢?”

“素问归一城向来不问政事,城主如今这多感概,倒是令本将有些诧异。”

“人活于世,又岂能与世事毫无瓜葛,更何况归一城有万余口人,但我归一城若想自保,也并非难事,只是黎民受难,我等若当真不闻不问,又岂能匡扶正义?就算只着眼武林之事,可武林中人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

“城主所言不差,我想,归一城也定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那是自然,归一城设堂拯济已持续一年有余,可如今形势越来越乱,流民越来越多,我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乱世终会结束,只是每一次改朝换代,无不是以百万尸骨为代价。”

“真侠义在乎治乱求安,可也免不了总有人想要趁机作祟,谋取不义之利。”

“噢?皇甫城主可是有所指?”

“实不相瞒,冉明栗之死便是滴水神教所为?”

“噢?城主可能确信?”这倒是令陶臣末所没有想到的。

“归一城从不有意在朝堂抑或是军中安插眼线,但有些人受过归一城的恩惠,会无偿为我们提供一些线报,冉明栗将军之死,确实是滴水神教所为,如果我们没猜错,应是其中的杀手组血蝙蝠干的。”

“血蝙蝠?”

“血蝙蝠是滴水神教的杀手锏,专门从事暗杀之事,因其使用的暗器乃蝙蝠镖,且行刺几乎不会失手,所以便有了血蝙蝠这个称谓。”

“等等,蝙蝠镖?”陶臣末好像想起了什么。

“将军可有所耳闻?”

“我记得蓉州传来的密报说当时确实从刺客的随身物品中查获过几枚蝙蝠镖,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行刺王金易将军的时候却并未使用。”

“这个说得通,血蝙蝠向来镖不离身,他们之所以不用很可能是忌惮我归一城发现蛛丝马脚。”

“那他们为何行刺冉明栗之时却又敢用?”

“如果我没猜错,血蝙蝠一开始只是计划刺杀冉明栗而没有想到要对王金易将军动手,而且他们利用了长宁王遇刺之事,可以很好的混淆是非,他们也不会料到会有人发现血蝙蝠留下的线索并传给归一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计划生变,决定对王金易将军动手,连续死伤两名天下闻名的大将,他们也会料到归一城会有所察觉,所以才在刺杀王金易将军一事上隐藏了血蝙蝠的踪迹。”

“既然他们如此害怕归一城干涉,可为何又要亲自让城主你来杀我?”

“这件事我也想不通,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归一城对最近的事有所察觉,也或许他们明白将来终究要与我归一城撕破脸皮,所以在此之前打算利用我还欠他们恩情一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惜,我皇甫俊容并不是什么迂腐之辈,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我这里并不是全无底线。”

“倘若真如城主所言,那这滴水神教可当真是太可怕了,先是刺杀冉明栗,尔后是王金易,再后来便是本将,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恐怕远不止如此,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将长宁王遇刺之事也与他们联系起来。”

“不错,自长宁王身死,朝廷与渤州更加水火不容,尔后冉明栗遇刺,卫戎又趁火打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让朝廷覆灭,这倒是真符合他们教义。”

“事到如今,恐怕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颠覆大渊统治,很可能还有更多的打算。”

“皇甫城主对滴水神教有几分了解?”

“滴水神教亦正亦邪,颇不受中原武林正派人士所待见,他们曾以举教之力挑衅中原武林,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可不曾想我武林奇人甚多,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局,所以,他们的势力向来很少渗透到中原,数百年过去,中原武林关于他们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只是后来几任掌教作派有所改变,以归一城为主的几大帮会开始允许他们到中原正常走动,所以偶尔才有些消息记录在案。”

“可是滴水神教教文以‘积跬步至千里,雪前耻覆大渊,虽以坚铁,水滴石穿’开篇,如此明目张胆的反大渊,就算中原武林接纳,大渊朝廷会允许他们到中原来走动?”

“噢?陶将军从何处得来这一教令?”

“怎么,莫非这教令有错?”

皇甫俊容微微一笑,说道:“并没错,相反,若将军手中有这一本教文,那可堪称是个宝物啊。”

“实不相瞒,本将手中确实有一本《滴水集》,开篇之文正是‘积跬步至千里,雪前耻覆大渊,虽以坚铁,水滴石穿’,城主为何说这是一个宝物?”

皇甫俊容面容显得有几分激动,说道:“将军手中这本《滴水集》很可能是滴水神教教义原本抑或是原始内容的拓本,反正不管怎样,这其中的内容应该都是滴水神教成立之初的本真教义,后来,因为大渊朝廷察觉了伯布境内有人从事反渊活动,所以加大了对滴水神教的打压,手段可谓是血腥,这时候,滴水神教内部发生了一件怪事,御风堂堂主洛伦率众叛出,并将掌教及教中几大长老软禁,之后交给了大渊朝廷,大渊朝廷以其有功,特免死罪,并允许他重组神教,但不得到中原传播,是以这滴水神教便换了个面目,教义也就变了,得朝廷默许,其在伯布不断壮大,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滴水神教信徒便可以偶尔到中原走动,其后,传至卫戎,并在卫戎重现辉煌,成了卫戎的国教,现如今卫戎国师聂无相应该就是滴水神教的掌教。”

“原来如此,个中当真是有不少秘闻,可是从如今这情形看来,滴水神教所为之事貌似也并无本质变化,聂无相掌握了卫戎实权,开始在大渊西境为所欲为。”

“是啊,所以我才说将军手中这本书是个宝物,现在联想起来,当时滴水神教应该是给大渊演了一出大戏,并以牺牲掌教和教中长老为代价换取了大渊的信任,降低他们的警惕,尔后假装改头换面,实际上继续暗中从事颠覆大渊的活动。”

“有意思,这个滴水神教真有意思。”陶臣末不由得感叹道。

“不知将军看完此书可有何收获?”

“除了对滴水神教有了个一知半解,其余也未见得有何收获,而且依皇甫城主所言,这其中有些东西比如教中架构等等怕是已经变了吧。”

“并不见得,将军可以想想这本书从何而来,便可推知其是否可信以及实用几何。”

陶臣末一想,倒真如皇甫俊容所言,这书是钟杰房中得来的,他将其视若珍宝且害怕落入旁人之手,那说明这本原始的教文实际上并未被摒弃,相反,它才是如今这滴水神教真正奉行的宗旨。

“城主说得有理。”想到这里,陶臣末说道。

“上次营外遇袭,幸得将军搭救,所以今后将军若是有何疑虑或是难处,只要不违大义,归一城定会鼎力相助。”皇甫俊容突然说道。

“皇甫城主何必如此客气,一来,这真正救你的是李秀和季河清两位将军,二来,你本是奉命前来杀我,却放了我一马,真正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李、季二位将军,在下自然是要谢的,但将军主上,李、季二位恩公所虑之事想必自然也是将军所虑之事,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这云卫之中的人,若有所需,归一城必然响应。”

“城主就不怕本将到时候也让你去杀个什么人?”陶臣末笑道。

“有些人该杀,不用将军说,在下也会主动动手,但将军是胸怀天下的人,不是滴水神教那帮亡命之徒所能比拟的,所以将军一定不会让在下去做有违大义之事。”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若是求到归一城,想必一定是江湖事,我希望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么一天,不过城主如此大义,我一定记下。”

“滴水神教要我杀将军,我并未这么做,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找其他人来做,这些年他们如此隐忍,想必是换了别的办法在暗中继续搅 弄风云,这其中最主要的办法恐怕便是在各路势力安插眼线,当朝宰相秦庸最信任的谋士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将军还需万万小心。”

“什么?城主所说可是安影栋?”

“不错,安影栋在大渊名声不小,自秦庸当政以来,大渊很多民策敕令都是他在背后谋划,我也不曾想到他竟然是滴水神教的人。”

“城主可能确定?”

“此次突然有人持先师信物要在下履行承诺,结合冉明栗遇刺一事,我便察觉到滴水神教怕是有大动作,于是便顺着传信之人反查,最后落在了安影栋的身上,安影栋能转交先师信物,足以说明他在教中的地位不低,至少是可以接触到掌教亦或是长老层面的人。”

“会不会他是被滴水神教的人所蛊惑呢?”

“将军可能不知道,安影栋可不是什么文弱腐儒,其一手寒鸦掌法就算在中原武林也算得上是上乘高手。”

皇甫俊容越说,陶臣末越是惊讶,他虽并不曾见过安影栋,但只要是大渊朝臣,无人不晓其名,大家都知道大渊是秦庸说了算,可是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的正是这个安影栋,他想,大渊怕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安影栋原来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我只怀疑原渝州监尉史、朝廷从二品大员钟杰可能是神教中人,不曾想相府智囊、大渊诸多朝政的谋划者竟然也是,安影栋十数年前便已入了相府,这么看来,大渊朝堂怕是早就被这些人踩烂了吧。”陶臣末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所以,这些人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他们能在朝堂之上安插人手,想必在地方更是容易得多,将军千万要小心。”

“你是说军中?”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在下无意故意为将军制造疑虑,只是多一个心眼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多谢城主提醒,只是不知,城主是如何处置安影栋的?”

“在下端掉了他的一条暗线,杀了十八个人,算作是警告,但是留了他一命,有些话还得他去带带,不过如今形势复杂,归一城并不想制造什么腥风血雨,所以如若他们就此收手,归一城便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毕竟冤冤相报,难解难了,而至于他们到底在朝堂之上安插了多少人,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如今这朝廷,已然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只是将军,你乃渝州程王爷臂膀,身上定有黎民所望,所以切记小心。”

“多谢城主提醒,以后我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皇甫俊容离开之后,陶臣末又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信息,现在看来,滴水神教能量巨大,相府有眼线,军中也有眼线,那么他自己身边很可能也会有,渝州王府也可能会有,想到这里,他立马命人取来纸笔,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密呈程锦尚。

在蓉州查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瞿红袖也终于带着“真相”回到了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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